京師西城,一條不起眼的窄巷深處。沒有懸掛任何匾額,只有兩扇厚重的、漆色剝落的黑木門緊閉著,隔絕了外界所有的窺探。門內,仿佛另一個世界??諝獗錅瑥浡还扇粲腥魺o的霉味和淡淡的鐵銹氣息。幾盞昏黃的油燈嵌在石壁上,光線吝嗇地勾勒出粗糙的巖石墻壁和冰冷的地磚輪廓,巨大的陰影在角落里無聲蠕動。這里是“隱龍衛(wèi)”的秘密巢穴——“潛淵”。
主室中央,一張沉重的鐵木桌案后,朱由檢端坐著。他已褪去親王的華服,換上了一身毫無紋飾的玄色勁裝,燭光跳躍,映得他輪廓分明的臉半明半暗。那雙曾努力維持溫潤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潭寒水般的冰冷與銳利,再無半分往日的影子。數(shù)名同樣身著玄衣、面目模糊如同石雕的影子垂手侍立在陰影里,氣息收斂得如同不存在,只有偶爾轉動的眼珠,泄露出鷹隼般的精光。
一個穿著從九品青色官袍、身形微胖的中年人被兩名玄衣人死死按著肩膀,跪在冰冷的石地磚上。他面如死灰,抖如篩糠,正是工部虞衡清吏司的書辦李三。
朱由檢的目光落在李三身上,沒有任何情緒,聲音平淡得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李三,工部虞衡清吏司書辦。天啟五年三月十七,未時三刻,于西城‘醉仙樓’二樓雅間‘聽雨軒’,收受晉商范永斗府上管事范祿紋銀五百兩,整錠,官造。所泄者,‘神威炮’炮管淬火之溫度、時長、所用‘冷子’(淬火液)配比秘要。是,或不是?”
每一個字,每一個細節(jié),都精準得像冰冷的刀鋒,剝開李三最后一絲僥幸。他的身體徹底癱軟下去,涕淚瞬間糊了滿臉,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絕望地叩頭:“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小人…小人一時豬油蒙了心…是那范祿…是他…”
一名隱龍衛(wèi)無聲上前,將幾頁墨跡猶新的口供和一份謄抄清晰的賬目抄件放在冰冷的鐵木桌案上。李三瞥見那熟悉的筆跡和刺眼的數(shù)目,如同被抽去了脊梁,只剩下喉嚨里不成調的哀鳴。
朱由檢甚至沒有低頭去看那些鐵證。他冰冷的目光掠過李三涕淚橫流的丑態(tài),如同看著一塊污穢的抹布,只對著陰影里的手下吐出幾個字,平淡無波,卻帶著能凍結骨髓的寒意:“押入‘隱龍獄’,丙字七號。撬開他的嘴,上、下、線。凡有牽連,一體鎖拿。家產,悉數(shù)抄沒。親眷…嚴密監(jiān)控,寸步不離。”
“是!”兩名玄衣人如鬼魅般上前,捂住李三的嘴,將他如同死狗般拖了下去,嗚咽聲迅速消失在通往更深黑暗的石階盡頭。
另一名隱龍衛(wèi)從側旁陰影中踏前半步,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卻清晰傳入朱由檢耳中:“王爺,成國公府(朱純臣舊邸,由其幼子承襲虛爵,殘余勢力盤踞)。近五日,其府中二管家頻繁密會定遠侯府長史。昨日申時,定遠侯本人微服入府,密談近一個時辰。內線回報,言語間對陛下新政…怨毒甚深。另,其府邸西跨院地窖深處,新起獲精鐵鎖子甲三十副,軍制三石強弩十張,弩箭兩百支?!?/p>
朱由檢眼中寒光驟然一閃,如同暗夜里劃過的冷電。他修長的手指在冰冷的鐵木桌面上輕輕敲擊了一下?!凹优扇M人手。”他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透出一股毒蛇潛伏般的陰狠,“十二時辰,輪番盯死!記下他們說的每一個悖逆字眼!接觸的每一個人!畫影圖形,事無巨細,悉數(shù)報來!”他頓了頓,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毫無溫度、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但…暫不動手。讓他們動,讓他們跳。放長線…才能釣到大魚。”
又一份薄薄的密報被呈上。朱由檢展開,目光如電掃過?!敖箱顜涂偠嬷餍焯旌?,三日前于揚州‘春在堂’私會兩淮大鹽梟‘翻天鷂’張奎。所議不明,但張奎離去時,攜走兩只沉重木箱。白蓮教在山東兗州府、河南歸德府的暗樁,近月活動頻繁,有串聯(lián)跡象。隱鱗密字丙組三人失聯(lián),疑已遭不測?!?/p>
朱由檢的指尖劃過密報下方附著的幾個名字,那是“隱鱗”在江南布下的幾張暗牌。他的手指在其中兩個名字上輕輕點了點,聲音如同在布一張無形的天羅地網(wǎng):“派‘青蚨’、‘赤練’南下。身份,錢莊賬房,走鏢鏢師。打進去。目標,漕幫賬目,鹽梟私庫,白蓮妖教秘壇所在。所需金銀,予取予求。”他抬起眼,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線,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運河碼頭的喧囂與陰影下的交易,“朕…要看到他們最深處、最見不得光的勾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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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西暖閣的窗欞敞開著,夜風帶著深秋的寒意涌入。朱嘯獨自憑窗而立,深邃的目光投向紫禁城上空沉沉的夜幕和稀疏的星斗。遠處宮墻的輪廓在黑暗中如同蟄伏的巨獸。意識深處,一點微不可察的藍光悄然亮起。
[全息掃描·低功率維持-啟動。能量點消耗:5點分鐘。]
[狀態(tài):低功耗覆蓋模式。分辨率:基礎輪廓。]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在思維中流過。霎時間,朱嘯的視野被一層極淡的、半透明的幽藍色網(wǎng)格覆蓋。網(wǎng)格之下,無數(shù)模糊的光點與線條在黑暗中勾勒出來:
——京師西城某處深巷,一個由數(shù)條曲折通道連接的、深藏地下的結構輪廓被標亮(潛淵據(jù)點)。其中核心位置,一個代表高能量反應的人形光影端坐(朱由檢),周圍數(shù)個微弱光點(隱龍衛(wèi))和一個劇烈波動、瀕臨崩潰的光點(李三)正被拖向更深處(隱龍獄)。
——城東成國公府龐大的建筑群輪廓顯現(xiàn),幾處不起眼的角落和屋頂,數(shù)個幾乎與環(huán)境融為一體的微弱光點(監(jiān)視哨)如同潛伏的蜘蛛。
——千里之外,揚州運河碼頭繁復的倉庫區(qū)輪廓中,一個代表“賬房先生”(青蚨)的光點正謙卑地移動著,其能量反應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內斂的銳利。
這些影像朦朧不清,如同隔著一層濃霧觀看水下的影子,但關鍵的節(jié)點、動態(tài)的趨勢,盡數(shù)映射于朱嘯的腦海。能量的刻度在意識角落無聲地、持續(xù)地向下跳動。
“由檢…”朱嘯的唇角無聲地勾起,那弧度冰冷,帶著一種洞穿九幽的嘲諷,“朕的好弟弟…這執(zhí)掌生殺、暗握乾坤的滋味,可還甘美?你眼中那壓抑不住的野心之火…以為藏在暗處,朕便看不見么?”窗欞透入的微光,照亮了他眼底深處一絲絕對掌控下的冷酷了然。
“隱龍衛(wèi)是你的刀…更是拴住你的鏈!”他心中低語,意念如電,“讓你在無邊的黑暗里為朕撕咬獵物,總比讓你在光天化日之下,給朕添些不痛不癢的堵要強得多!”心念微動,一道無形的指令發(fā)出:
[指令:后臺自動記錄‘隱龍衛(wèi)’所有加密通信流及指揮使(朱由檢)一切操作指令。存儲路徑:核心加密區(qū)。訪問權限:唯一(朱嘯)。]
窗外的風聲似乎大了一些。朱嘯并未回頭,只是對著身后無邊的黑暗,輕聲喚道:“方正化?!?/p>
如同從墨汁般的陰影里凝結而出,方正化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離御案三步之遙的地方,躬身肅立,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隱龍衛(wèi)’內…”朱嘯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志,“安插‘無面’。要最深的釘子,最牢的楔子。朱由檢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朕都要知道?!彼麤]有說“你明白嗎”,因為答案早已注定。
方正化的腰彎得更深,陰影完全籠罩了他的臉,只有那恭敬到極致的聲音傳出,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