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十四年,六月初一,長崎灣。
碧空如洗,萬里無云。海面波瀾不驚,倒映著蒼穹,如同一塊巨大的藍寶石。然而,這片寧靜之下,卻涌動著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鎮(zhèn)海號”鋼鐵巨艦如一座黑色的山巒,錨泊于灣心,其龐大的陰影幾乎籠罩了小半個港口。今日,它將向整個日本,展露其獠牙。
艦橋上,鄭成功一身戎裝,猩紅披風在海風中紋絲不動——并非無風,而是那披風乃特制重錦,以示威儀沉凝。他目光冷峻地掃過海灣。灣內(nèi),稀稀拉拉地停泊著幾艘奉命前來的各藩觀察船,大多是些關(guān)船和小早船,在“鎮(zhèn)海號”的映襯下,顯得如同孩童的玩具。
“人都到齊了?”鄭成功淡淡問道。
身旁的龍鱗衛(wèi)百戶張龍躬身回道:“稟將軍,薩摩、肥后、筑前、筑后、豐前、豐后…九州主要藩國觀察員均已抵達,分乘各船,于我軍指定位置觀禮。肥前藩鍋島氏推說家主重病,只派了一名低級家老前來。”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屑。
鄭成功嘴角微揚:“無妨。今日之后,他們會親自來的。”他抬起手,聲音陡然提升,清晰傳遍全艦:“目標,五里外無人礁島‘沖之島’!神威大將軍炮,一號炮位,裝填爆破彈!其余各炮位,裝填演練藥包!令旗傳訊,讓那些‘觀察員’們,看仔細了!”
“得令!”
命令如疾風般傳下。巨大的艦體內(nèi)部傳來鏗鏘的金屬撞擊聲和蒸汽閥門的嘶鳴。甲板上,炮手們動作嫻熟,如精密機械般運作。重達數(shù)百斤的爆破彈被滑車吊送,填入那深淵般的炮膛。鉸鏈齒輪轉(zhuǎn)動,巨大的炮口緩緩揚起,調(diào)整著射角,森冷的幽光鎖定遠方的那個黑點。
各藩觀察船上,那些身著陣羽織、腰佩武士刀的藩士們,紛紛舉起手中的南蠻千里鏡(望遠鏡),努力保持著鎮(zhèn)定,但微微顫抖的手指出賣了他們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火炮,更無法想象其威力。
“預(yù)備——”炮長拖長了聲音。
整個海灣瞬間死寂,唯有海鷗不明所以的鳴叫和海浪輕拍船舷的聲音。
“放!”
轟!!!!!!!!!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這一個聲音!
艦首猛然向后坐去,巨大的后坐力讓萬噸巨艦也為之劇烈一顫!炮口噴出的熾烈火焰長達十數(shù)丈,濃密的硝煙瞬間膨脹,如同火山噴發(fā)!震耳欲聾的巨響遠超雷鳴,狂暴的音波如同實質(zhì)的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耳膜和胸膛上!距離較近的幾艘倭人觀察船被沖擊波推得劇烈搖晃,船上的武士們駭然失色,幾乎站立不穩(wěn)!
幾乎在炮響的同時,五里外那座被稱為“沖之島”的礁石小島,猛地向上拱起,隨即在一聲沉悶的巨響中,炸裂開來!
巨大的煙柱混合著碎石、粉末和水汽沖天而起,仿佛一朵死亡的蘑菇云!肉眼可見的沖擊波在水面急速擴散,掀起一圈巨大的浪涌!待到煙塵稍散,眾人透過千里鏡驚恐地發(fā)現(xiàn),那座雖不大卻甚是堅硬的礁島,上半部分已然消失無蹤,只剩下海面上漂浮的無數(shù)碎石和一個被撕裂的、冒著黑煙的基礎(chǔ)!
一炮之威,竟至如斯!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所有觀察船。那些原本還心存僥幸或故作高傲的藩士們,面色慘白如紙,手持千里鏡僵在原地,有些人甚至不自覺地張大了嘴,久久無法合攏。他們無法理解,世間怎會有如此可怕的武器!這已非人力所能抗衡,簡直是天罰!
“鎮(zhèn)海號”上,鄭成功面無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接過親衛(wèi)遞來的鐵皮喇叭,運足中氣,聲音透過海風,清晰地傳向四周:
“諸位都看到了!此乃陛下天威,大明神工!倭寇匪類,能擋此一擊否?堅城巨壘,能擋此一擊否?”他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陛下仁德,予爾等三月之期,非是不能,實乃不忍生靈涂炭!望爾等速將今日所見,回報汝主!限期一到,若仍有負圣恩,冥頑不靈者——此礁,便是榜樣!”
話音落下,各藩觀察船上一片騷動,有人慌忙記錄,有人急令返航,再無一人敢有絲毫怠慢或質(zhì)疑。
然而,就在這光天化日、雷霆示警之后,長崎的夜色里,更多的陰謀開始悄然蠕動。
暗夜殺機
是夜,長崎町,臨時征用作為明使行轅的舊奉行所內(nèi)燈火通明,外圍由龍鱗衛(wèi)層層警戒,刁斗森嚴。
行轅書房內(nèi),鄭成功正在燭光下審閱各方密報。窗外月光如水,卻帶著一絲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