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秦淮河的流光溢彩,心中卻是一片清寂。八年前,那道英挺威嚴的身影在她心中刻下印記,得以進入印書館,雖能時時而見御筆朱批,感受天顏近在咫尺,但終究隔著重宮闈。
這份壓抑心底的傾慕,是她在這浮華世界中保持清醒的動力,亦是難言的煎熬。
就在這時,閣外傳來一陣喧嘩,一個帶著幾分油滑腔調的聲音響起:“柳大家!柳大家可在?周海特來拜會,還請賞臉一見!”
柳如是眉頭微蹙,對云兒道:“你去告訴他,天色已晚,本官要閉門謝客了。”
云兒應聲出去,片刻后回來,面帶難色:“姑娘,周公子他帶了好些家丁,堵在門口,說……說今日若見不到您,就把咱們墨香閣的招牌摘了去!”
柳如是臉色一沉,知道這周海是南京城里有名的紈绔,其父與應天府尹關系莫逆,平日橫行市井,最是難纏。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臉上恢復平日的清冷,邁步走出書閣。
只見周海一身簇新綢衫,搖著折扇,故作瀟灑狀,身后跟著七八個膀大腰圓的家丁,氣勢洶洶。見柳如是出來,他眼睛一亮,收起折扇,嬉皮笑臉地拱手:
“柳大家,可算見到你了!周某近日偶得一本宋版《樂章集》,想著柳大家精于詞律,特來請教,還請移步對面酒樓,容周某細細道來?”說著,便示意家丁上前,隱隱有脅迫之意。
“周公子!”柳如是后退一步,聲音凜然,“本官乃朝廷命官,此地是皇家印書館所在,豈容爾等放肆!鑒賞古籍,自有規矩,豈是深夜強邀之理?請你立刻帶人離開!”
“朝廷命官?哈哈!”周海嗤笑一聲,面露不屑,“柳大家,別說你這六品編修,便是應天府尹,見了家父也要客氣三分!今日這酒,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他手一揮,家丁們便欲上前。
“放肆!”一個沉穩而帶著威嚴的聲音驟然響起,如同寒冰墜地,瞬間凍結了場面的喧囂。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不知何時站了兩人。為首者身著玄色常服,看似尋常富家公子,但身姿挺拔,面容俊朗,負手而立間,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自然流露,讓喧鬧的周海等人心頭一窒。
他身旁跟著一名魁梧漢子,面容冷峻,眼神掃過周海及其家丁,讓他們沒來由地感到一股寒意。
正是天啟皇帝朱嘯與其貼身護衛龍三。
周海被打斷,十分不悅,但見朱嘯氣度不凡,強壓著火氣,斜眼問道:“你是何人?敢管本公子的閑事?”
朱嘯根本不理會他的叫囂,目光直接落在柳如是身上。
四目相對的剎那,柳如是嬌軀猛地一顫!是他!絕不會錯!盡管時隔八年,盡管他身著便服,但那深邃的眼眸,那與生俱來的威嚴,與她記憶中天啟八年召見時,以及無數次在夢中縈繞的身影完美重合!
她心臟狂跳,幾乎要窒息,櫻唇微張,那聲“陛下”幾乎脫口而出!
朱嘯反應極快,用一個極其輕微卻不容置疑的眼神制止了她。
柳如是瞬間領會,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但眼中的激動、難以置信以及那深藏了八年的傾慕與委屈,卻如潮水般涌上,讓她眼眶微紅。
她迅速斂衽一禮,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微顫:“多……多謝這位公子出言相助。”
朱嘯微微頷首,算是回應,隨即目光冷冷地轉向周海:“強闖官署,脅迫命官,按《大明律》,該當何罪?”
周海被朱嘯的氣勢所懾,但仗著地頭蛇的威風,仍強自鎮定:“你……你少嚇唬人!在這南京城,我周家就是規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