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寧處理完畢案件給樊靜打了一通電話,同她大致講了一下白芍藥四名家人的死亡原因,莊寧覺得樊靜畢竟是白芍藥生前最要好的朋友,樊靜在電話里沉默地聽莊寧講述白家幾個家庭成員的人生結局。
樊靜既沒有難過,又沒有感慨,她甚至都沒有說一句惡有惡報亦或是活該。莊寧至今還記得那天樊靜在話筒里講的那段話,她仿佛不是在對莊寧講話,而是對著遠方看不見的神明祈愿。
“如果這世間真有金水海母,我希望芍藥在黃泉之下不要再遇到她的家人,我希望芍藥下輩子可以投胎到一個不重男輕女的正常家庭。我希望芍藥下輩子生活富足,不再餓肚子,不再為學費發愁,不用穿親戚不要的衣服。我希望芍藥下輩子不必再被父母親戚逼迫,稀里糊涂結婚生子,我希望她身體健康,好好吃飯,永遠不生病……”
第67章
童原利用假期在樊靜陪同之下去了一趟青城第三醫院,醫生與童原進行了面談并讓她填寫了一些量表進行輔助評估。醫院診斷結果出乎意料地顯示一切正常,童原當前處于一種類似于黃燈閃爍的心理亞健康狀態,而這種心理亞健康狀態與心理疾病只有一線之隔,如若控制得當,則會恢復心理韌性,如若控制不好,則會發展成心理疾病。
樊靜很慶幸童原沒有像自己和胡蘭花那樣需要長期服藥,她原本也對童原的心理健康狀態存在一定顧慮,畢竟童原是在暴力泥沼之中長大的孩童。現在想來或許是那孩子的陰郁性格致使樊靜產生了過度擔憂,又或者是她十三歲那年的自罰行為在樊靜心中留下了烙印。
“老師,你現在不怕了吧?”童原拿到青城第三醫院的診斷結果如釋重負地交給身旁的樊靜。
“即便醫院診斷結果顯示沒有嚴重問題,你也不要對心理健康掉以輕心,我知道你們平時工作壓力很大,如果你工作和生活中遇到什么難解的問題,千萬記得回到家里要和我商量,我很希望能做阿原的傾聽者。”樊靜見童原拿到診斷結果眼里閃過一絲小小得意不放心叮囑。
“老師一直都是我的傾聽者,雖然我沒有對老師主動傾訴過很多,但是從十三歲初識到現在,老師好像一直都有在努力傾聽我的內心。”童原現在比當年初到金水一中教書的樊靜還要大上兩歲。
童原十三歲的時候覺得二十三歲的樊靜無比成熟,無比遙遠,如今她身處這個年齡段才發現二十幾歲未必會成為成熟的節點。童原深知自己雖然在表面上已經長成了可以自食其力的大人,然而她的靈魂依舊被禁錮在金水鎮那方晦暗的牢籠。童原曾以為自己已經走出去,實際每一次掙脫都是無用的原地踏步,她一輩子從未走出過那片晦暗之地。
童原為了這次來醫院診治提前做了一系列充足的準備,她利用工作之余提前閱讀了相關疾病的官方診斷標準,同時對常用量表以及效度量表進行了細致的反向研究。醫生與童原進行談話時,童原刻意規避了一些可能會出賣內心的身體語言,否定并隱瞞了大部分可能會影響診斷結果的癥狀,借助精心準備的答案抵住了醫生對同一問題的反復詢問。
童原所在的青城船舶研究所曾經出現過一名被診斷為精神分裂癥的優秀前輩,研究所接到醫院的診斷反饋第一時間為他安排了帶薪病假。那位前輩在治療期間研究所早已經著手招聘了接替他的人選,他最后以簽訂保密協議的方式“主動”提出了辭職。既然有所里前輩的前車之鑒在此,童原當然不敢輕易冒那么大的風險,雖然樊靜老師提前為她預備初的兩條后路固然都很好,可是青城船舶研究所才是童原心目中的頂級圣殿。
金水鎮素來有女性不可以碰漁船的古老傳統,如果不是身為船舶修理員的爺爺想辦法領童原去拆船廠大飽眼福,如果不是爺爺拿出所有業余時間把畢生所學對寶貝孫女傾囊相授,童原或許和金水鎮其他人一樣理所當然地認為女人不可以接觸這個行業。
童原從一個不被允許碰漁船的金水鎮年幼女童,如今一步一步走到可以在頂級船舶研究所工作的船舶設計師,她絕不允許身體原因或是心理原因導致夢想破碎。童原決定一邊工作一邊抽空自學與自身癥狀相關的醫學常識,她認為自己可以通過多方向調節嘗試減輕幻聽出現的頻率。
那天凌晨三四點,童原與樊靜被走廊里一陣刺耳叫嚷聲驚醒,童原下床去看,樊靜跟在童原身后。兩個人推開門便看見祖律像是頭被激怒的獅子般疾步流星走在前頭,阿蠻一只手腕被祖律骨節泛白的五指死死鎖住,如同墜落風箏似的踉踉蹌蹌跟在祖律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