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童原像吃錯藥了似的給樊靜賬號發送過去小時候寫下的第一首詩歌,樊靜第二天清早看到那些晦澀的文字只回復了一個字——“誰?”
童原收到樊靜簡短的回復再也沒有勇氣使用那個賬號,她無法解釋一個女學生為什么會發一首情詩給女老師,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什么會面對半截粉筆感到害羞,或許是單純因為學生對老師的心生崇拜,或許是因為樊靜身上那種久違的熟悉感,或許是因為她從象牙塔里帶出來的濃重書卷氣……
童原長這么大第一次希望一個老師能喜歡自己,然而樊靜一直以來都對童原態度很平淡,童原很多時候甚至能感到樊靜對她故意冷落,她雖然對此有些傷心,但卻并不深感意外,畢竟一個人不喜歡另外一個人這種事太司空見慣。
第4章
“老師,你今天忘記給我們帶好吃的了嗎?”阿蠻見到白芍藥兩手空空來小律家里臉上難掩失望。
“你倆現在進屋換衣服去吧,今天帶你們去金水街吃麻辣燙。”白芍藥倚著門框等兩個孩子換下身上的臟衣服。
“麻辣燙?”阿蠻臉上的失望像秋末落葉似的轉眼又累積了一層。
“阿蠻,你不喜歡吃麻辣燙嗎?我還以為小孩子都愛吃這種平時家長不讓吃的東西,那我帶你們去金水街吃烤肉吧。”白芍藥話說出口陡然想起阿蠻和小律身邊如今已經沒有家長管束,她們平時或許經常用麻辣燙、雞蛋灌餅、米粉、涼皮、冷面之類的食物果腹。
“我愛吃麻辣燙。”祖律不想因為一餐飯浪費掉白芍藥兩天薪水。
“老師,祖律騙人,她根本不愛吃麻辣燙!老師,我要吃肉,我方便面都快吃瘋了,涼皮、飯包、冷面也吃膩了!”阿蠻像只粘人小動物似的蹲在地上搖晃白芍藥大腿央求。
“好好好,吃烤肉,吃烤肉,別磨蹭啦,快換衣服!”白芍藥聽完一通訴苦輕輕拍了下阿蠻肩膀。
阿蠻得到肯定回答歡天喜地回屋換上一條下擺蓬松的公主裙,孩童稚嫩面頰變魔術似的生出兩團天邊云霞似的緋紅,雙唇亦均勻地涂抹上一層頗顯成熟的珊瑚紅色唇膏。祖律則換上一件白色短袖和一條磨得起球的天藍色短褲,短袖衣襟上殘留著幾道洗不凈的紅藍黑色筆痕。
兩個孩子換好衣服之后各自脖子上依舊掛著一枚鑰匙,金水鎮的留守兒童們脖子上大多掛著各種各樣系鑰匙的線繩,祖律的鑰匙上穿著一根黑色鞋帶,阿蠻的鑰匙上穿著一截端午節用的那種五彩線,還有的孩子用細鐵鏈、皮繩、紅線,那些泛著金屬光澤的鑰匙在白芍藥眼里分明是一種意味著父母缺失的標簽,它的存在等同于大人們在孩子們身上留下一條明晃晃的漢字標注——留守兒童。
“阿蠻,唇膏擦掉。”白芍藥打口袋里抽出一張濕紙巾遞給阿蠻。
“我不要。”阿蠻圓乎乎的小臉頃刻皺成一團。
“阿蠻你別鬧,老師要你擦掉就擦掉。”祖律在一旁像個小大人似的叮囑。
“你得再長大一些才能在外面涂唇膏。”白芍藥見阿蠻不動索性替她一點點擦掉嘴唇上濃艷的紅色。
“好吧。”阿蠻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摸了摸已經失去鮮艷色彩的嘴唇。
“小律,你看看想吃什么?”白芍藥把菜單遞給在公共場合渾身不自在的祖律。
“老師,我想吃這個拍黃瓜。”祖律把菜單從頭到尾捋一遍點了道最便宜的涼菜。
“老師,我還想加一份烤菠蘿,一份煙熏酸菜五花。”阿蠻揮舞著雙手從座位站起身動作夸張地吸引白芍藥注意。
“好好好,阿蠻你先乖乖坐好,老師馬上給你加菜。”白芍藥又加了一份烤菠蘿、一份煙熏酸菜五花、一扎冰鎮酸梅湯。
白芍藥一邊擦汗一邊忙著給兩個孩子烤肉,金水鎮的烤肉店不像市里那樣專門有服務生在餐桌旁服務,冷氣也開得不夠足。阿蠻像頭小老虎似的一口接一口吃白芍藥夾到她盤子里的肉,祖律吃得慢,盤子里的肉轉眼堆積成一座小山。
飯吃到一半,老板娘嘴巴里叼根煙提著烤盤前來更換,阿蠻趁白芍藥不注意迅速和祖律交換了餐盤,她又開始專心致志地解決盤子里那座新的小山,白芍藥想不通為什么阿蠻小小的身體里可以容納下那么多食物。
那天吃完飯后阿蠻撫摸著圓鼓鼓的小肚子滿意地走出烤肉店,她閉眼抬起下巴對著天邊的斜陽伸出雙手抻了個懶腰,像是一只愜意的貓午后站在窗臺前慵懶地盯著窗外。
祖律依舊保持一點五米遠的距離跟隨在兩人身后,如同一個不茍言笑的保鏢,父親去世之后,他眉峰上方被歲月鐫刻的川字轉而便生出在祖律眉間,她也像金水鎮的其他留守兒童一樣愈發變得沉默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