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律依舊保持一點五米遠的距離跟隨在兩人身后,如同一個不茍言笑的保鏢,父親去世之后,他眉峰上方被歲月鐫刻的川字轉(zhuǎn)而便生出在祖律眉間,她也像金水鎮(zhèn)的其他留守兒童一樣愈發(fā)變得沉默寡言。
“老師,我們以后可以經(jīng)常來這里吃烤肉嗎?”阿蠻小猴子似的一蹦一跳地貼過來雙手掛住白芍藥胳膊。
“阿蠻,你是想把老師的全部工資都吃進肚子里嗎?我們不可以這樣自私。”祖律知道身為大人的白芍藥一定苦惱如何拒絕,便搶在前頭替老師將阿蠻不切實際的念頭徹底斬斷。
“既然你們這么喜歡吃烤肉,我就每個月發(fā)工資都帶你們來吃一次吧。”白芍藥手里拎著飯桌上沒吃完打包回來的兩盒烤肉。
“太好嘍!”阿蠻踮起腳尖繞著白芍藥一連轉(zhuǎn)了好幾個圈。
“她真快樂。”祖律停下腳步用一種羨慕的目光凝望著阿蠻。
“你在這方面可要向阿蠻學習喲。”白芍藥言語間不自覺愛憐地捋了捋祖律后腦勺,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免心中一驚,那孩子這一次沒有像之前那樣抵觸地甩開白芍藥手臂,反倒很享受似的輕輕轉(zhuǎn)動頸子在白芍藥掌心蹭了蹭,活像一只不再呲牙咧嘴嚇唬人的乖巧看門小狗。
“我在這方面恐怕沒有天賦。”祖律思忖片刻之后沮喪地低垂下頭。
“試試看嘛,如果做不到也沒關(guān)系。”白芍藥明知快樂這種技能根本無法向旁人學習,依舊語氣溫和地安慰小律,她希望面前的孩子能夠?qū)W會在苦澀的生活中提煉快樂,她最不愿意看到因生活出現(xiàn)變故一夜之間長成大人的孩童。
“好吧,老師。”祖律明知根本做不到卻也好好答應老師。
“記得明天早上起來用電飯煲燜一鍋米飯,打包回來的烤肉可以用來做炒飯,你們兩個小家伙還能再美餐一頓解解饞。”白芍藥進門之后將打包回來的兩盒烤肉放進祖律家空蕩蕩的冰箱。
“哇,烤肉炒飯,想想就幸福,明天我能吃三碗。”阿蠻聽到白芍藥的話咕咚一聲咽了下口水。
“小饞貓,你們兩個乖乖在家呆著吧,作業(yè)不要忘記完成,老師還得回家去看一趟爸媽。”白芍藥合上冰箱門走到祖律家院外,掏出鑰匙打開鎖在塑木柵欄邊的自行車。
“老師,你的車胎……”祖律見白芍藥自行車后胎癟得貼在地上立馬蹲下來檢查。
“小律,你說會不會是老師太胖了壓爆了車胎。”阿蠻雙手做成喇叭形狀湊到祖律耳畔小聲嘀咕。
“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把冰箱里的烤肉全部倒掉,我們倆明天早上誰也別想吃一口。”祖律一邊趴在地上檢查車胎一邊擰著眉頭威脅阿蠻。
“八成是扎胎。”白芍藥假裝沒有聽見兩個孩子壓低聲音嘀咕的內(nèi)容。
白芍藥一米六三的個頭,體重一百零八斤,金水鎮(zhèn)街道上隨處可見的普通身材,老人們都嫌她瘦,孩子們都嫌她胖,唯有她自己覺得這個體重正正好好,不僅如此,她還覺得身高一米六八體重九十斤出頭的樊靜委實單薄得令人心疼。
“老師,我來給你修理車胎可以嗎,我很會修自行車。”祖律難得一次自告奮勇。
“那老師就把自行車交給你啦。”白芍藥不想掃祖律的興。
阿蠻從墻角拽出三只小馬扎擺在院門口的一方空地,祖律打院子里搬出來大半盆清水,又提來一只沾滿油污的工具箱,白芍藥和祖律合力將自行車身翻過來車座朝下倒置。祖律三下五除二摘掉自行車內(nèi)胎,充了點氣放入水盆,她循著白色小氣泡迅速找尋出內(nèi)胎破損的位置,隨后從工具箱里掏出一塊舊內(nèi)胎裁剪成圓形,仔細用手挫打磨一番過后黏上膠水用力按壓,等到膠水徹底干掉之后將內(nèi)胎一點點重新塞回車輪補氣。
“我們小律真是聰明,如果我以后能生一個像你這樣聰明懂事的孩子就好了,你今天表現(xiàn)這么好想要什么獎勵嗎?”白芍藥一只腳跨上一百三十塊買來的二手自行車,祖律剛剛打完氣的車胎令白芍藥心中生出一種無限熨帖的充實感。
“我不想要獎勵,芍藥老師再見。”祖律在晚霞的映照下沖白芍藥揮揮手。
祖律心底其實很想和白芍藥要一個獎勵——那就是要白芍藥像得知父親去世那天一樣把她摟在懷中長久的撫慰,可是祖律說不出口,就像祖律明明很希望老師也能像扶摸阿蠻頭頂一樣安撫她,可是當那個在心中祈盼已久的神圣時刻終于到來時,她卻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甩開了白芍藥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