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居然也會開玩笑。”童原仿佛發現什么新奇事物一般感嘆。
“叫我什么?”樊靜微微蹙眉。
“妹妹。”童原故意惹樊靜。
“你覺得那樣叫合適嗎?”
“姐姐。”童原面頰蒙上一層薄紅,她不知為何覺得這個聽起來很普通的稱謂叫起來很是曖昧,那兩個字里面仿佛藏著什么彼此心照不宣的隱秘。
“嗯,這才對,我平時就那么嚴肅?”樊靜忍不住追問。
“你平時真的真的很嚴肅,金水一中的同學們都說一見你生氣就膝蓋發軟想下跪。”童原時隔多年以后向樊靜透露。
“你怎么說得我好像虐待學生一樣?”樊靜想不到同學們還會在私下里這樣議論老師。
“你生氣了?”童原擔憂地望著樊靜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眸,她知道樊靜的嚴肅并不是因為冷漠,而是因為她過早地失去了快樂的能力。
“我怎么會因為這點小事生氣,我只不過是覺得今天的你有一點調皮。”樊靜言語間又把童原向自己懷中攬了攬,她的身體很溫暖,樊靜在秋去冬來的那些夜晚會不自覺地這樣抱著她取暖。人一旦習慣了另外一個人的體溫,分開過后便會感到孤寂,童原每次出去參加試船,樊靜即便吃過安眠藥也會徹夜難眠。
“調皮?”童原覺得這個詞語對她而言很陌生,她先前的人生里從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她能選擇的只有“懂事”和“服從”,“調皮”對金水鎮的孩子們來說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嗯,我也是今天才發現,原來我們阿原還會調皮,以后多調皮吧,姐姐喜歡,我說讓你做個大人是騙你的,你以后在我面前可以繼續做個小孩子,我不需要你因為關系改變而變得更加成熟,你只要繼續做你自己就好。”樊靜不想逼迫童原成熟,她無需在二十五歲的年齡成熟到三十五歲的程度,兩個人在這種事情上無需做到步調一致。
“老師,不,姐姐,你知道嗎?假如人生重來,如果知道十三歲的時候會遇見你,我愿意從頭開始經歷一次現在的人生,如果說經歷那些不幸之事是遇到你要付出的代價,我將對所有苦難甘之如飴。”童原還有一些藏在內心深處的感慨沒有講給樊靜,她不僅愿意為了遇見樊靜重新經歷一次苦楚的童年,她還感激孔美善的適時退場幫她自己完成了命中注定的交接。
“阿原,你以后不會再受苦了,這輩子不會,下輩子不會,下下輩子也不會。”樊靜從來都不會在心中感激苦難,更不會神化苦難,所謂這輩子受苦下輩子享福之類的話都是自我麻痹。即使只是一個單純的假設,樊靜也不希望童原再受苦,苦難沒有任何意義,它是一種單純的傷害。
樊靜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童原,那就是她根本不想擁有下一輩子,即使下一輩子注定會遇到童原,她也無法再承受一次年幼之時失去雙親的痛苦,樊靜希望這輩子即是她千百年輪回的句點。
童原仿佛怎么都抱不夠似的貪戀地依偎在樊靜胸口,樊靜可以聞到她頭發上洗發水的清新味道,她其實很享受童原對自己那份深深的依戀,以及童原對自己那份近似乎病態的占有欲。
那個孩子的心思樊靜在很久之前就已經知道,她抽屜里刻著當天收集日期的幾盒半截粉筆,她塑封過的那幾張右下角簽有樊靜姓名的成績單,她錢包里攜帶多年的那張樊靜的證件照,她在露臺上一片又一片碾碎的百合花,她看莊寧時那雙厭惡無奈而又充滿敵意的眼睛。
樊靜一向都很清楚地知道,她在某種意義上也同樣貪戀童原的陪伴,童原的夢游癥在家里房間做過防撞處理之后一共只發生過兩次,她早已經不需要家人監護睡眠,樊靜這幾年卻依然留在這個房間,夢游癥仿佛只是兩個人為了住在同一張床上找來的借口。
樊靜十分喜歡把手搭在童原身體上時指腹感受到的那種溫度,那種感覺就如同在無邊無際的海浪之中搭著一根浮木,童原的存在早就已經成為樊靜留在這人世間的唯一意義,兩個人只要還在一起,無論最終飄向哪里,樊靜都不會放棄。
那天樊靜在月色之下迎來一個綿長如細雨般的親吻,那個人仿若對待珍寶一般好愛憐地觸碰她的雙唇,那是樊靜三十五歲人生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親吻,那也是童原二十五歲人生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親吻,樊靜在月光的清輝之下將自己徹底交給了她的浮木,兩片陰雨在風里纏繞,在霧里喘息,它們跨越十二年的漫長時光交融在一起。
第74章
那天祖律原本還在傻傻地擔心童原被樊靜老師嚴厲訓斥,畢竟童原先是在餐桌上對樊靜老師的朋友莊寧警官出言不遜,后來又似瘋魔了一般咕咚咕咚喝光瓶子里所有的酒,祖律剛想過去阻止童原,柳姨拽住了她,她就站在那里親眼看著童原目光呆滯地一口一口吃掉莊警官帶來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