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張歸霸嘶啞的吼聲,如同炸雷,猛地劈開了葛從周腦中翻騰的血海和忠義的枷鎖。
他猛地轉頭。
張歸霸那張沾滿黃朗血跡的臉上,沒有絲毫殺友的愧疚,只有一種豁出一切的決絕!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葛從周,里面燃燒著孤注一擲的火焰,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硬生生撕裂出來,帶著血沫:
“給兄弟們掙條活路!”
“降了濮州李團練使吧!”
“掙條活路……”
葛從周的心臟被這四個字狠狠攫住。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砸在他搖搖欲墜的堅持上。
他再次看向身后那片絕望的潮水。
那里面,有跟隨他多年的老兄弟,有剛及冠就被卷入這場無邊戰火的少年,有父親,有兒子……黃巢的知遇之恩,是懸在他頭頂的巨石;而眼前這數千條命,卻是壓在他脊梁上、快要將他碾碎的整個地獄!
他緩緩地抬起眼,目光越過張歸霸染血的身軀,越過地上那灘刺目的猩紅,越過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投向遠方濮州城頭那桿剛剛升起、在寒風中獵獵招展的“李”字大旗。
“歸霸,你速速通知李團練使,就說我等愿意歸降!”
第二日。
濮州城巍峨的城門在望,城樓上“李”字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葛從周騎在馬上,只覺得鞍韉硬得硌人,連胯下的戰馬似乎都察覺了他的不安,腳步變得遲疑。
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手指卻悄然攥緊了韁繩,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目光掠過身旁的張歸霸,這位老友倒是昂首挺胸,眼神里只有一種卸下重負后的坦然,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葛從周心中滋味難辨,張歸霸的決絕,映照得他內心的煎熬愈發清晰。
他仿佛又看見了黃朗滾落的人頭,看見了長安沖天的大火,看見了那些追隨黃巢一路沖殺、最終卻倒斃在荒草溝壑里的老兄弟們無神的眼睛。
“來了!李團練使親自出迎了!”
不知是誰低呼了一聲。
葛從周猛地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