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從周猛地抬頭。
只見城門洞開,一行人馬疾馳而出。
當(dāng)先一人,身著簡樸的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溫潤卻自有一股懾人的威儀,正是濮州團(tuán)練使李燁。
他身后緊隨著兩位頂盔摜甲的將領(lǐng)盒一名青衣文士,氣勢(shì)雄渾,目光銳利如鷹隼,顯然就是濮州的三都指揮使趙猛、劉闖、羅隱。
李燁的馬蹄在離葛從周、張歸霸十步之遙處穩(wěn)穩(wěn)停住。
他利落地翻身下馬,動(dòng)作干凈利落。
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來,臉上是毫不作偽的欣喜笑容,聲音洪亮而真誠:“葛將軍!張將軍!二位能深明大義,棄暗投明,實(shí)乃濮州之幸,亦是天下蒼生之福!李某在此恭候多時(shí)了!”
趙猛、劉闖、羅隱三位指揮使也隨之下馬,拱手為禮,目光在葛從周身上快速掃過,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戒備。
尤其是身形魁梧如鐵塔的趙猛,那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沉甸甸地壓在葛從周肩頭。
葛從周與張歸霸連忙滾鞍下馬,單膝跪地,抱拳行禮:“敗軍之將,不敢當(dāng)大帥親迎!葛從周,張歸霸……率部歸降!”
葛從周的聲音干澀,仿佛喉嚨里塞滿了砂礫。
他垂著頭,不敢去看李燁的眼睛,目光死死鎖在腳下被馬蹄踏得凌亂的黃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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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從周渾身一顫,驚愕地抬起頭。
李燁已俯身將他扶起,那雙深邃的眸子正溫和地看著他,里面沒有絲毫勝利者的倨傲,只有一種洞悉世事的沉靜。
“葛將軍,不必如此。”
李燁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gè)字都敲在葛從周的心坎上,“我知你心中所慮。黃巢昔日振臂一呼,聚百萬之眾,所為何來?不也是為這天下饑寒交迫的百姓,求一條活路,爭一個(gè)太平?”
葛從周喉頭哽咽,嘴唇翕動(dòng),卻發(fā)不出聲音。
李燁的話語,像一把鑰匙,猝然捅開了他記憶深處最滾燙也是最痛苦的閘門。
那些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流民,那些在官府酷吏皮鞭下哀嚎的農(nóng)夫,那些在豪強(qiáng)莊園里如同牛馬般勞作的佃戶……正是這些絕望的面孔,當(dāng)年曾匯聚成洶涌的洪流,推動(dòng)著他跟隨黃巢的大旗,一路沖殺。
那時(shí),他們以為是在劈開一條通往光明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