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視線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孫儒舊部,新降未久,根基未穩,此時主動獻策,需要的不僅是見識,更是莫大的膽識和擔當。
李燁抬起眼,目光如電,直視馬殷:“講。”
馬殷不疾不徐,條理分明地陳述。
“秦宗權自焚毀東都洛陽后,其戰略重心已全力東移,意在鯨吞陳州、汴州。其原本的腹心之地,如汝州、鄭州,反而因此兵力空虛。兩地城垣尚算完好,去歲秋糧入庫后,幸未遭大規模兵燹之禍。秦賊為全力東進,已從汝、鄭二州抽調大批守軍,此刻兩地守備必然極其薄弱。若我軍能速取此二州,取其府庫積糧,或可暫解燃眉之急。”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繼續道。
“此舉益處有三:其一,得糧解困乃根本;其二,可趁秦宗權元氣大傷,無力北顧之機,向北拓展我軍疆域,打通連接河洛之通道;其三,占據汝、鄭,則我軍進可窺視中原腹地,退可依仗陳州、濮州、滑州為根基,足兵足食之勢初成,根基方能穩固。”
李燁尚未表態,侍立一旁的高郁捋著胡須,眼中閃過贊賞,接口道。
“馬將軍此策,切中要害。如今正值春耕時節,我軍驟增眾多降卒,若閑置城中,不僅徒耗寶貴糧餉,更易滋生事端,隱患極大。若能順利攻取汝州、鄭州,正可將這些降兵遣往彼處,令其屯田墾荒。如此,既消耗其精力,免生禍亂;又能就地取糧,以戰養戰,以耕養兵,實乃固本培元之上策。”
李燁的目光再次落在馬殷身上,帶著審視與衡量。
此人出身孫儒麾下,而孫儒以暴虐兇殘聞名。
但李燁想起此前審問孫儒殘部俘虜時,不止一人提及:馬殷雖為賊將,卻常約束部曲,其部劫掠時竟會刻意避開貧苦之家,甚至暗中釋放俘獲的平民,行事作風與其主及同僚的酷虐截然不同。
看來,此人心中尚存一絲底線,并非一味嗜殺兇殘之輩。
這份見識與膽略,更顯難得。
“馬殷。”
李燁沉聲喚道。
“末將在!”
馬殷挺直腰背。
“你所獻之策,正是破此困局的關鍵。我予你三千兵馬,”
李燁話語一頓,“皆由新降士卒整編而成。命你為先鋒,即日北上,兵鋒直指鄭州。此任艱險,你可敢擔?”
馬殷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磐石般的決然。
他毫不猶豫,單膝重重跪地,甲葉鏗鏘作響:“末將蒙主公不棄,授此重任,敢不效死力,若不能破城取糧,馬殷提頭來見!”
“我要的是城中的糧秣,不是你項上人頭。”李燁語氣平淡,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起來,整軍,即刻出發!”
馬殷領命,迅速整編隊伍。
三千降兵被重新編組,打散原建制,任命新的基層軍官。
他深知此行之重,更知李燁以新降之兵相托的深意,既是考驗,也是給予機會。
馬殷以身作則,與士卒同食同行,嚴明軍紀,鼓舞士氣。
先鋒軍星夜兼程,如離弦之箭般向北疾馳。
進程果如馬殷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