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材雄壯更甚朱瑾,鐵塔般的軀體裹在厚重的鐵甲里,虬髯濃密,豹頭環眼,活脫脫一尊鐵鑄的門神。
他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碗酒,濃烈的酒氣噴出,甕聲甕氣地吼道:“主公放心!有我趙猛一口氣在,那幫蔡州狗崽子休想爬上咱忠義軍把守的城墻!來一個,俺劈一個!來兩個,俺砍一雙!”
他蒲扇般的大手拍得胸甲砰砰作響,引得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笑聲中,劉知俊端著酒碗湊到趙猛身邊,擠眉弄眼:“猛哥,你那劈人的三板斧,啥時候教教小弟?”
趙猛瞪起環眼,半真半假地喝道:“教你?你小子別被自己的刀絆倒就不錯了!有本事,明日戰場上比比,看誰砍的狗頭多?”
劉知俊毫不示弱:“比就比!怕你不成?輸了的人,請十壇子好酒!”兩人斗著嘴,卻互相捶打著肩膀,親厚之情溢于言表。
李燁含笑看著這一幕幕,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躍。
這短暫的火光、笑語、烈酒,便是這亂世修羅場中最珍貴的暖意。
他舉杯向沉穩的龐師古、內斂的李唐賓致意,又與豪爽的朱瑾對飲,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那忠心耿耿、勇猛無匹的趙猛身上。
一種沉甸甸的責任與熾熱的兄弟情誼在心中激蕩。
他深吸一口氣,將碗中殘酒一飲而盡,灼熱的液體滾過喉嚨,仿佛注入了無窮的力量。
陳州外的蔡州軍大營,中軍大帳內卻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牛油巨燭噼啪作響,跳動的火光將秦宗權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映照得如同惡鬼。
他須發戟張,眼睛血紅,死死盯著跪伏在地的孫儒、劉建鋒、張志等幾員大將,嘶啞的咆哮震得帳幕簌簌發抖。
“廢物!一群廢物!”秦宗權猛地一腳踹翻身前的矮幾,酒水、肉食、竹簡嘩啦一聲濺了滿地狼藉。
“圍城半月!損兵折將!連個小小的陳州都啃不下來!那李燁小兒、朱瑾匹夫,就在城里喝酒吃肉,看我們的笑話!你們……你們……”他氣得渾身發抖,手指挨個點過跪著的將領,“都是吃干飯的嗎?!”
“末將無能!”孫儒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地面,聲音干澀沙啞,身體因屈辱和恐懼而微微顫抖。
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流下,滴落在塵土里。
主帥的滔天怒火,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脊背上。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種孤注一擲的狠戾兇光:“請大帥再給末將三日!三日之內,若不能破城,末將提頭來見!”
“三日?”秦宗權猙獰的臉湊近孫儒,鼻息噴在他臉上,“你拿什么保證?”
孫儒咬緊牙關,牙齦幾乎滲出血來。他猛地叩首,發出沉悶的“咚”一聲:“末將已有計較!定叫那李燁措手不及!”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身旁的劉建鋒和張志,眼中閃爍著毒蛇般的冷光,“劉將軍所部悍勇,張將軍所部稍遜。明日,請劉將軍與張將軍……互換軍旗!張將軍率本部人馬,打起劉將軍的‘鋒’字旗,猛攻陳州西城!守軍必以為是我軍精銳主攻,其主力必被吸引于西城!”
劉建鋒和張志聞言,臉上都掠過驚疑之色。
孫儒不等他們反應,語速極快地繼續道:“而劉將軍,則率本部精銳,換上張將軍的志字旗,猛攻陳州東城!守軍見是旗號,必生輕視之心,以為不過是尋常襲擾!待其懈怠之際,劉將軍便揮軍全力猛撲,不計代價,務必一舉突破!同時,末將親督中軍,于正面強攻,牽制敵軍!三管齊下,必破陳州!”
帳內死寂。秦宗權眼中暴戾的怒火稍斂,瞇起眼,盯著孫儒看了半晌,又掃過劉建鋒和張志。
他緩緩坐回虎皮交椅,手指在扶手上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輕響。“換旗……攻其不備……”
他嘴角咧開一個殘忍而冰冷的弧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好!孫儒,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劉建鋒,張志!聽見了?明日,就按此計行事!若有差池,提頭來見!”
“末將遵命!”
三人齊聲應諾,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