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州城頭,李燁站在敵樓上,手指劃過輿圖上的長圍防線。
西側那道凹陷處的墨跡被他反復點戳,那里靠近一片廢棄的磨坊,長圍土墻比別處矮了三尺,守兵多是張志收編的流民,甲胄不全,兵器銹蝕。
“就從這里突。”他突然抬頭,目光掃過帳內諸將,“蔡州軍夜夜攻城,以為咱們只剩守城的力氣,這正是他們的破綻。”
葛從周撫著胡須:“末將明白,西側磨坊附近的守兵換防最亂,寅時三刻換崗,他們最松懈的時候。”
他麾下的泰山都擅長山地攻堅,巨盾與長槍搭配,最適合撕開密集防線。
霍存按著腰間的橫刀:“末將帶銳士都從磨坊后的蘆葦蕩潛行,摸到糧營就放火,吸引他們往東邊調兵。”
銳士都的士兵多是獵戶出身,夜視能力極強,最擅長趁亂襲擾。
李燁將輿圖上的燭火撥亮些,西側的標記在火光中格外清晰:“秦宗權的長圍看似鐵桶,實則各段守將互不相屬。孫儒的嫡系守南側,馬殷的護糧隊守東側,西側交給張志,正是他們的軟肋。”
他看向葛從周,“泰山都從磨坊缺口突破后,不必戀戰,直插糧營左翼。”又轉向霍存,“銳士都帶足火箭,摸到糧營就往里射,火起后往西北撤,那里有片松樹林,能困住追兵。”
帳外的風卷著硝煙掠過,葛從周笑了:“孫儒總說咱們是困獸,今夜就讓他看看,困獸也能咬斷獵人的喉嚨。”
霍存則握緊橫刀,指節發白:“末將這就去備馬,保證讓蔡州軍以為是天塌了。”
新兵王緒蹲在泰山都的隊列里,聽老兵們磨槍的“沙沙”聲。
他旁邊的李三正往盾牌上刷黑漆,壓低聲音道:“知道為啥選西側不?那里的守兵是被咱們打怕的蔡州軍。”
王緒摸著剛領到的環首刀,心跳得像要撞開胸膛,他還是第一次隨隊沖出長圍。
秦營西側的守將是個降兵校尉,此刻正蹲在帳里擲骰子。
他面前的桌上堆著幾串銅錢,酒葫蘆倒在一旁,酒液淌了滿地。
“怕個球!”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骰子蹦得老高,“李燁那伙人守城都嫌胳膊酸,還敢出來?再說這破磨坊,除了耗子沒人來。”
帳外的哨兵抱著槍打盹,火把被風吹得忽明忽暗,長圍土墻后的巡邏隊更是半個時辰才晃悠一趟。
三更剛過,陳州西門悄悄開啟。
葛從周的泰山都踩著墊了麻布的云梯翻過城墻,落地時幾乎沒出聲。
他們穿著蔡州軍的灰布襖,借著月光往磨坊摸去,巨盾被漆成黑色,在夜色中像移動的陰影。
王緒攥著刀跟在隊列末尾,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混在風里。
“到了。”葛從周突然停步,指著前方那道矮墻。
守兵的帳篷里還亮著燈,骰子聲隱約傳來。
他打了個手勢,兩名士兵貓著腰摸到土墻下,用鐵鉤悄悄拉開柵欄的插銷。
“撞!”隨著他一聲低喝,裹著棉布的撞木狠狠砸在土墻薄弱處,夯土簌簌落下,瞬間破開個丈寬的缺口。
“什么動靜?”帳里的降兵校尉醉醺醺地探頭,剛看見缺口處的黑影,就被一支冷箭射穿喉嚨。
守兵們驚慌失措地往外沖,卻被泰山都的巨盾撞得人仰馬翻,長槍從盾縫里刺出,慘叫聲在夜里格外刺耳。
與此同時,霍存的銳士都已從磨坊后的蘆葦蕩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