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燁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鋒芒畢露的文字,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唇亡齒寒?”李燁的聲音不高,“朱節帥怕是忘了,陳州這五個月,頂住了多少頭瘋狗的撕咬?我們流的血,夠不夠染紅汴州的城墻?”
他的手指在輿圖上猛地一劃,從陳州的位置向西,一路掠過那些標注著秦軍小股部隊駐扎的城鎮,最終,重重地釘在許州那個點上。
那一點,被他用指甲深深掐出了一個印痕。
“許州…屯糧…十萬石…”李燁低聲咀嚼著這幾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
他緩緩轉身,目光穿透緊閉的廳門,仿佛看到了城外熱火朝天的校場。
五個月,不僅僅是僵持的五個月,更是爭分奪秒、厲兵秣馬的五個月。
陳州城如同一塊巨大的磁石,將周遭飽受秦宗權蹂躪流離失所的百姓吸聚而來。
在霍存近乎嚴苛的操練下,這些帶著仇恨和求生欲望的流民,硬生生被捶打成了四千名筋骨初成的步卒。
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衫,血泡磨破了腳掌,但那股被逼到絕境后爆發的狠厲,已然刻進了他們的眼神。
加上原有的力量,如今陳州城內共計兵馬:步軍一萬之眾,長矛如林,盾牌如山;騎軍,經過精心補充和汰弱留強,達到了六千余騎,戰馬嘶鳴,鐵甲鏗鏘,是真正的鋒刃;弩軍,兩千余人。
他的視線再次落回輿圖上的許州。
通過影鼠冒死傳回的情報,這里附近就有秦宗權的命門。
朱溫在汴州方向被秦宗權主力壓得喘不過氣,一日數道催命符般急令的咆哮,秦宗權將主力傾注于汴州和陳州前線,后方必然空虛。許州,那個巨大的糧倉,就是這頭戰爭巨獸的命門所在。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計劃,在李燁心中迅速成型、固化。
他猛地一拳砸在輿圖上,震得案幾上的筆筒嗡嗡作響。
“不能再等。”李燁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秦宗權幾十萬大軍,吊著的那口氣,就在許州,打掉它,這頭瘋狗自己就得餓死!”
他走到廳門,猛地拉開。
冬日慘淡的光線涌入,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也照亮了門外肅立的幾位核心將領:沉穩如山的趙犨,怒目金剛般的趙猛,剽悍如狼的葛從周,銳氣逼人的劉知俊,還有神色復雜的泰寧軍節度使朱瑾。
“汴州之圍,不在汴州城下。”李燁抬起頭,目光掃過趙犨、趙猛,還有肅立一旁的葛從周、劉知俊,以及泰寧軍節度使朱瑾。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穿透了城外的漫天風雪,似乎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秦宗權傾巢而出,后方必然空虛。他的命脈,他幾十萬大軍吊著的那口氣,不在別處,就在這里,許州。秦彥守著的那十萬石糧秣。”
“許州?”
朱瑾眉頭緊鎖,顯然對這個大膽的指向感到震驚,他下意識地向前一步,指著輿圖。
“李帥,此去許州,不下六百里。風雪交加,路途艱險,秦軍耳目遍布其間。我軍主力若傾巢而出,陳州空虛,秦宗權反戈一擊,如探囊取物。再者,奔襲數百里,糧草輜重如何保障?一旦被秦彥察覺,以逸待勞,我們這數千精騎,豈非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