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
每一個詞都帶著沉甸甸的死亡威脅。
趙猛掰著手指頭算了算,“魏博牙兵月俸約三貫,降卒按半餉算。二百六十七名嫡系加一千三百降兵,每月糧餉就需近兩千貫,這還沒算裝備。”
“安民榜文已下五日,城中依舊人心惶惶,市井凋敝。”李燁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兵甲可整,流民可募,然無糧餉則萬事皆休。柳、陸、陳、崔、孫、李、趙七家,盤踞濮州百年,根深蒂固,倉廩豐實。此七家不動,城中富戶便不敢輕動,民心亦難穩(wěn)。”
他身后的趙猛抱臂而立,濃眉擰成了疙瘩:“都頭,這幫鳥大戶,一個個縮頭烏龜似的!要俺說,干脆帶兵挨家‘請’他們來府衙‘敘話’!看他們還敢端著架子不?”
他蒲扇般的大手在空中狠狠一劈,帶起一股風聲。
“胡鬧!”李燁猛地回頭,眼神銳利如刀,瞬間刺得趙猛氣勢一窒,“那是飲鴆止渴!我李燁立足濮州,要的是長治久安,不是竭澤而漁!若行此等抄掠豪強之舉,與黃巢何異?不僅濮州士紳離心,河南道諸鎮(zhèn)豪強亦會視我為寇仇!我等便真成了無根浮萍!”
拷餉這種事,后世有一個人做了,那個人叫李自成,后來敗得很慘!
這個教訓,李燁記得很清楚!
趙猛被訓得脖子一縮,訕訕地嘟囔:“俺……俺就是看著著急……”
“急不得。”李燁收回目光,語氣緩了緩,但眼神依舊凝重,“此七家,便是濮州之根脈。根脈不動,枝葉難榮。必須讓他們心甘情愿地拿出糧餉,與我共守此城。”
他重新看向窗外,庭院里一株老槐樹光禿禿的枝椏在風中搖晃,如同無數(shù)祈求的手。
“柳家……柳明姝……”
他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微芒。
。。。。。
初春的濮州城,寒風依舊凜冽如刀,刮過街巷,卷起塵土和尚未消散的焦糊氣息。
濮州城,柳府。
李曄端坐在客位上,腰背挺得筆直,一身半新的玄色缺胯袍洗得有些發(fā)白,卻掩不住那股浴血淬煉出的鋒銳。
他雙手按在膝蓋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沉靜地落在對面那位年輕女子身上。
柳明姝端坐主位,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烏發(fā)綰得一絲不茍,只簪了一支素銀簪子。
她面容沉靜,眉宇間卻凝著一層若有若無的疏離與審視。
案幾上,兩杯清茶早已涼透,熱氣散盡,如同這僵持的氣氛。
“防御使初掌濮州,百廢待興,日理萬機,”柳明姝的聲音清冷,如同玉石相擊,聽不出多少溫度,“今日親臨寒舍,想必不只是為了品一盞涼茶吧?”
她的目光落在李曄臉上,那雙秋水般的眸子深處,是世家大族特有的謹慎與權(quán)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