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話語,一股無形的、尸山血海淬煉出的恐怖威壓,如同沉重的山岳,猛地朝李燁當頭壓下!
周圍所有火把的光焰都似乎為之一暗!
李燁身下的黑馬不安地刨動著蹄子,噴著粗重的白氣。
他挺直了背脊,迎向那足以讓尋常將領心膽俱裂的目光,臉上沒有絲毫懼色。
“葛將軍,”
他開口,聲音在葛從周強大的氣勢下依舊沉穩清晰,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獻城投降?李燁頭顱在此,將軍若取,隨時可來!嫌命太長?亂世求生,誰人不惜命?”
他話鋒陡然一轉,聲音猛地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空曠的荒野,蓋過了夜風的呼嘯:
“我今日冒險出城,只為問將軍一句話!”
李燁的目光如同燃燒的炬火,穿透數十步的距離,死死鎖住葛從周那雙深不見底的鷹眸,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迸發出來,帶著血與火的重量:
“將軍一生戎馬,忠義之名播于天下!昔日追隨黃王,亦是為解民倒懸!可將軍睜眼看看!”
他猛地抬手,手臂如戟,狠狠指向身后那座在魏博軍火海映照下、顯得格外渺小孤寂的濮州城!
“看看這座城!看看城中數萬生民!他們手無寸鐵!他們只想活著!只想在這該死的亂世里,有一口飯吃,有一寸屋瓦遮身!”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帶著一種撕裂般的痛楚,“魏博樂彥禎,虎狼之師,已在城下!刀鋒所指,只為屠城泄憤!將軍若再引兵相攻,南北夾擊之下,濮州城破只在頃刻!”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聲音如同瀕死野獸的嘶吼,帶著最尖銳的質問,狠狠砸向葛從周:
“敢問將軍!你手中這柄飲血無數的利劍,今日,是要為黃王霸業再添一座白骨之城?還是要為了這滿城無辜的父老妻兒,留下最后一條生路?”
“你忠義之名,難道要染上這數萬濮州百姓的泣血哀嚎嗎?!”
“你葛從周三個字,難道忍心看這濮州城,明日便化為一片焦土,遍地白骨?!”
“回答我!!”
最后三個字,李燁幾乎是咆哮而出,聲嘶力竭,帶著一股撼天動地的悲愴和孤注一擲的決絕!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夜野中回蕩,震得火把的光焰瘋狂搖曳,也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聽到他話語的葛從周部卒心上!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只有夜風卷過荒草發出的嗚咽,和遠處魏博軍隱隱傳來的鼓噪。
“李團練使,”
葛從周的聲音低沉而渾厚,如同悶雷滾過大地,帶著一種久經沙場磨礪出的沙啞質感,在這寂靜的曠野中格外清晰,“好膽色,難怪能斬劉勛,奪濮州。”
他的目光越過李燁,投向后方那座在黑暗中蟄伏、如同受傷巨獸般的孤城,投向城墻上那密密麻麻、如臨大敵的弓弩手和火把,眼神深處掠過一絲復雜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