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氣氛,自那一日起,徹底變了。
一種無形的恐懼,如一條有毒的藤蔓,在軍營的每一個角落里瘋狂滋長。
士兵們開始交頭接耳,原本對忠義軍的輕視,已悄然轉(zhuǎn)變?yōu)閷δ侵Э床灰?、摸不著的敵軍的深深恐懼?/p>
他們就像一條正在慢慢收緊的巨蟒,一點一點,精準地勒斷了懷州與外界的所有聯(lián)系。
朱漢濱試圖用血來鎮(zhèn)壓。
他在城頭親手斬了兩名“妖言惑眾”的士卒,可那刺鼻的血腥味,非但沒能壓下恐慌,反而讓那股不安的暗流,在更深處洶涌沸騰。
第七日,清晨。
天降大霧,十步之外不見人影。
懷州城外,忠義軍大營的方向,戰(zhàn)鼓聲如沉雷滾滾而來。
那些被朱漢濱嘲笑了數(shù)日的攻城器械,在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被緩緩?fù)频搅岁嚽啊?/p>
一萬大軍的陣列鴉雀無聲,那黑壓壓的肅殺之氣,仿佛要將籠罩天地的濃霧都徹底刺穿。
“咻!”
一支箭矢,帶著凄厲的破空聲,精準地釘在了城門樓的朱紅立柱上,箭尾兀自顫動不休。
箭桿上,綁著一封信。
朱漢濱顫抖著手,展開了那封信。
是葛從周的親筆信。
信中沒有半句威嚇之語,只是用一種冰冷到極致的口吻,平靜地陳述著一個個事實:外援已絕,糧道已斷,城中軍心已亂。
他勸朱漢濱,為全城軍民性命計,開城歸降。
信的末尾,還附上了一份加蓋了李燁相府大印的“屯田令”抄本。
歸降軍士,無論官階,皆可按名冊分得田地,解甲歸田。
懷州百姓,免除三年賦稅。
“他……他怎么敢!”
朱漢濱暴怒地將信紙撕得粉碎,那紙屑如雪花般落下。
他不是憤怒于葛從周的勸降,而是恐懼于信中所言,句句屬實!
他更恐懼那份“屯田令”!
對于這些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只為吃口飽飯、掙幾畝薄田的丘八來說,這份“屯田令”不是一封信,是催命符,更是無法抗拒的魔咒!
他猛地環(huán)顧四周。
他發(fā)現(xiàn),身邊的那些偏將,那些親兵,看他的眼神……全都變了。
那是一種混雜著恐懼、猶豫,和一種……讓他脊背發(fā)涼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