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就跨到信使面前,劈手將那帛書奪了過來!
那帛書入手沉甸甸的。
他枯瘦的手指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著,他粗暴地撕扯開,就著昏暗跳躍的燈火,貪婪地、急切地辨認著上面的字跡:
“罪臣葛從周,泣血百拜陛下御前:監軍使黃公朗,身先士卒,親冒矢石,強攻濮州城頭。奈何賊子兇頑,暗箭難防!黃公……不幸……為流矢貫喉,壯烈殉國。臣……臣悲憤填膺,親率本部死士,趁敵不備,夜襲奪門。血戰竟夜,終克濮州!然賊寇余孽未清,城中人心惶惶,魏博、宣武諸鎮鷹犬環伺!濮州城低池淺,臣兵微將寡,日夜懸心,如履薄冰。陛下,此乃天賜陛下重返龍興之地之良機,臣泣血懇請陛下速速揮師北上,與臣會合于濮州。臣愿為陛下前驅,東出鄆州,直搗青州。重聚義旗,掃蕩群丑,復我大齊江山。時不我待!陛下速來!臣葛從周,血書泣告!”
“濮州……克復了!”
黃巢猛地抬起頭,蠟黃的臉上瞬間涌起一片病態的、異樣的潮紅!
那雙深陷的眼睛里爆發出駭人的光芒,那是絕境中陡然看到生路的狂喜,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瘋狂!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大齊!”
他猛地振臂,嘶啞的聲音因為狂喜而扭曲變形,在沉悶的大帳里炸開,“葛從周!好!好樣的!濮州!朕的濮州!青州!朕的青州!哈哈哈哈!”
那壓抑了數月、瀕臨崩潰的絕望,此刻被這突如其來的“捷報”沖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種近乎癲狂的亢奮。
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站在濮州城頭,揮師東進,旌旗再次插遍青州!
“陛下!”
一個冰冷、沉穩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冰錐,驟然刺破了黃巢狂喜的嘶吼。
大帳角落里,一直沉默地佇立著的尚讓緩緩走了出來。
他身形瘦削,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灰色布袍,與周圍將領的甲胄格格不入。
他的臉很平靜,平靜得近乎刻板,只有那雙細長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幽光。
他走到帳中,對著狂喜失態的黃巢,微微躬身,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黃巢的喘息:
“陛下,請暫息雷霆之喜。葛從周此信……恐有蹊蹺。”
“蹊蹺?”
黃巢臉上的狂喜如同被凍住,猛地扭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尚讓,那眼神里充滿了被打斷美夢的暴怒和一絲被冷水澆頭后本能的不安。
“尚卿何出此言?此乃葛卿親筆血書!字字泣血!豈能有假?黃朗殉國,朕痛徹心扉!葛卿趁勢奪城,正是天佑朕躬!”
尚讓迎著黃巢那幾乎要噬人的目光,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那平靜的聲音里,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砸在黃巢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陛下容稟。蹊蹺之處,便在黃監軍之‘殉國’。葛從周信中言道,黃監軍乃強攻濮州城頭時,為流矢貫喉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