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帳里燭火搖得厲害,光影在黃巢臉上亂爬,映得那張輪廓分明的帝王面孔忽明忽暗。
尚讓單膝跪在粗糙的地氈上,背脊挺得筆直。
帳外夜風(fēng)呼號,卷著沙塵和遠(yuǎn)處隱約的梆子聲撲打在厚厚的氈壁上,嗚咽著不肯離去。
尚讓的聲音像淬了火的鋼刀,猛地劈開凝滯的空氣:“陛下,若此信屬實,葛從周其心可誅!”
“啪!”
黃巢寬厚的手掌狠狠砸在面前那張鋪著陳蔡一帶地圖的粗糙木案上!
硯臺猛地一跳,漆黑的墨汁潑濺出來,星星點點濺上地圖,也濺上了他明黃的袍袖。
“朕待他不薄!”
黃巢的吼聲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血腥的怒意。
那雙曾點燃半個天下的眼睛,此刻燃燒著被至親背叛的狂怒火焰,死死盯住帳門的方向,仿佛要穿透厚重的氈布,將千里之外那個名字的主人揪過來生吞活剝。
尚讓的頭垂得更低了些,額頭幾乎觸到冰冷的地氈。
他沉默著,直到黃巢粗重的喘息聲在帳內(nèi)回蕩了幾次,才緩緩抬起頭。
“陛下,”
他聲音低沉下去,一字一字,砸在人心坎上,“如今世事艱難,但這死路…未必就不是一條生門。”
他慢慢抬起手,手指枯瘦卻異常穩(wěn)定,指向了案上那張被墨跡污染的地圖。
“各藩鎮(zhèn)聯(lián)軍與我大齊軍對峙于此,已整整一年有余!”
他的指尖重重戳在陳州位置,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地圖戳破,“除了河?xùn)|李克用的黑鴉軍,其余各鎮(zhèn),不過土雞瓦狗,紙扎的營盤!”
那聲音里充滿了對敵人虛張聲勢的蔑視。
“我軍。”
尚讓的手指猛地從陳州向北一彈,劃出一道銳利的軌跡,直指地圖上方。
“當(dāng)在陳州城下驟然發(fā)起反擊!不必求全殲,只求雷霆一擊,打碎他們的如意算盤!”
他眼中精光一閃,手指迅疾地越過一條代表河流的細(xì)線,“然后,乘其混亂,全軍最精銳之師,丟下輜重,連夜輕裝北上,強渡汴水!”指尖如刀鋒般切過汴水,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厲。
“渡過汴水,兵鋒直指。。。”
他的指尖帶著千鈞之力,重重落在代表濮州的那個點上,那里已被墨跡染污。
“濮州!此城,三經(jīng)戰(zhàn)火蹂躪,城墻傾頹,守卒疲敝!不管他葛從周是人是鬼,是忠是奸,”
尚讓的聲音陡然拔高,斬釘截鐵。
“我軍挾雷霆之威,一鼓作氣,必可踏平此城!”
那踏平二字,裹挾著摧枯拉朽的殺伐之氣。
指尖毫不停頓,繼續(xù)向東北方?jīng)Q絕地劃去,掠過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