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城的夜色將節度使府的燈火裹得密不透風。
朱溫坐在書房里,指尖摩挲著一枚玉印,印上的宣武軍節度使字樣被燭火照得忽明忽暗。
門外傳來輕叩聲,楊彥洪躬身而入,甲胄上還帶著夜露的寒氣。
“大帥,都安排好了。”
楊彥洪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毒蛇吐信。
“李克用的二百親衛都住進了上源驛,周德威守在院外,那蠻子自己喝得爛醉,剛被親兵抬進去。”
朱溫猛地將玉印拍在案上,案上的燭臺劇烈搖晃,燭火在他臉上投下猙獰的陰影:“那廝在宴席上的狂言,你都聽見了?”
“一字不落。”楊彥洪眼中閃過狠光,“他說咱們招降的都是敗軍之犬,說沙陀鐵騎能踏平開封城。這等羞辱,孰可忍孰不可忍!”
朱溫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上源驛的方向,那里的燈火已熄了大半。
“黃巢已死,天下藩鎮,我最忌憚的就是這獨眼龍。他的黑鴉軍戰力無雙,若不趁此時機除了他,將來必成心腹大患。”
他轉身看向楊彥洪,“你有何妙計?”
楊彥洪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在案上鋪開,手指點著上源驛周邊的街道:“上源驛四面皆是窄巷,末將已讓人備好了百輛馬車,車后拖著削尖的圓木。三更時分,先用馬車堵住東西南北四條街口,再堆上柴草,火攻為上。”
他冷笑一聲,“李克用只有二百人,就算插翅也難飛。”
“火攻?”朱溫皺眉,“若是燒起來,怕是會驚動全城。”
“要的就是驚動全城。”楊彥洪陰惻惻地說,“就說李克用勾結黃巢余黨,意圖謀反,我等是奉朝廷密令誅殺叛賊。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誰還敢說個不字?”
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末將還有一計:沙陀人善騎,遇襲必上馬突圍。大帥可傳令下去,今夜凡在街巷中騎馬者,格殺勿論!”
朱溫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猛地一拍案:“好!就依你計!三更動手,務必斬草除根!”
楊彥洪領命而去,書房里只剩下燭火搖曳。
朱溫拿起案上的酒壺,仰頭飲盡,酒液順著胡須滴落在錦袍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他想起李克用在宴席上的狂態,想起李唐賓等降將屈辱的臉色,更想起自己隱忍多年的野心,這天下,容不下兩個梟雄。
此時的上源驛,正沉浸在醉后的沉寂中。
李克用被親兵抬到內室,鼾聲如雷,酒氣從敞開的窗縫里飄出來,與院中的槐花香混在一起。
周德威披著甲胄坐在廊下,手里摩挲著弓,耳朵卻警惕地捕捉著周圍的動靜。
遠處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二更了。
突然,院墻外傳來幾聲極輕的響動,像是夜鳥撲翅。
周德威猛地抬頭,弓弦瞬間繃緊。
一道黑影從墻頭翻落,動作快如貍貓,落地時幾乎沒發出聲音。
“是我。”黑影低聲道,正是趙猛。他身上的明光鎧沾著塵土,顯然是一路疾馳而來。
周德威松了弓弦,起身迎上去:“趙將軍深夜到訪,何事?”
趙猛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上面刻著“燁”字:“我家使君說,今夜開封城恐有大變,讓周將軍速做準備。”他壓低聲音,“宣武軍的人,怕是要對李大帥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