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的身影如同被黑暗吞噬,徹底消失在赤月谷深處那片嶙峋怪石與濃重陰影之中。壁壘之上,只留下林清音絕望的呼喚在空曠的谷中回蕩,最終消散于無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外敵暫退,劫后余生的慶幸還未來得及浮現(xiàn),便被這突如其來的內(nèi)部劇變擊得粉碎。明月教教徒們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茫然與不安。蕭月如看著沈墨消失的方向,明艷的臉上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心魔反噬的可怕,那是不見刀光劍影,卻足以從內(nèi)部將一個人徹底摧毀的絕境。
林清音癱坐在地,淚水模糊了視線,方才被沈墨推開時手腕傳來的微痛,遠不及此刻心中萬分之一的抽痛。她看著他痛苦掙扎,看著他眼中那片陌生的、令人心悸的混亂與血紅,看著他最終決絕逃離的背影……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與無力感攫住了她。
“他……他會怎么樣?”她抬起淚眼,聲音顫抖地問向身旁的蕭月如。
蕭月如沉默片刻,語氣沉重:“心魔源自本心,外人難助。他能憑借最后一絲理智逃離,沒有傷及你我,已是意志驚人。但能否熬過去……要看他自己,也要看天意?!彼戳艘谎哿智逡羯n白憔悴的臉,“你現(xiàn)在追上去,非但幫不了他,反而可能刺激他徹底失控,或者……被他無意識中傷及?!?/p>
道理林清音都懂,可作為醫(yī)者,作為……作為將他視若性命的人,讓她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獨自墜入深淵,她做不到!
“不……我不能丟下他不管……”林清音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然而失血過多、心神激蕩之下,雙腿一軟,險些再次跌倒。
蕭月如一把扶住她,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你現(xiàn)在自身難保,追上去送死嗎?!”她看了一眼谷內(nèi),“當(dāng)務(wù)之急,是穩(wěn)住這里的局面,清理戰(zhàn)場,救治傷員。沙赫那小子力竭昏迷,也需要人照料?!?/p>
她頓了頓,看著林清音那執(zhí)拗而痛苦的眼神,終究還是緩和了些語氣,低聲道:“給他一點時間,也給你自己一點時間。若他……若他能熬過來,定會回來尋你。若不能……”后面的話,她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清音緊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她明白蕭月如說的是眼下最理智的選擇,可理智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她望向那片深邃的、仿佛隱藏著無盡危險的谷地深處,那里有她心系之人在承受著煉獄般的煎熬。
最終,她沒有再堅持立刻去追。并非放棄,而是她知道,以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確實只是累贅。她必須盡快恢復(fù),才能在他需要的時候,有能力站在他身邊。
在蕭月如的攙扶下,她緩緩走回臨時安排的帳篷。沙赫被安置在柔軟的獸皮上,依舊昏迷,小臉蒼白,但呼吸平穩(wěn),胸口那點“圣痕”也恢復(fù)了溫和的微光,仿佛陷入了深沉的休眠。那面耗盡力量的明月鏡,則靜靜躺在一旁,鏡面恢復(fù)了古樸,不再有星輝流轉(zhuǎn)。
林清音坐在沙赫身邊,輕輕握住孩子冰涼的小手,又看了一眼那面鏡子,心中百感交集。是它們的力量拯救了大家,卻也間接導(dǎo)致了沈墨的心魔爆發(fā)。
她強迫自己收斂紛亂的心緒,開始為自己調(diào)制藥劑,盡快恢復(fù)氣力。無論如何,活著,才有希望。
與此同時,赤月谷深處。
沈墨跌跌撞撞地狂奔,不知跑了多遠,直到力竭,才猛地撲倒在一片相對隱蔽的、由幾塊巨大赤晶石構(gòu)成的夾角里。他蜷縮著身體,雙手死死摳著地面堅硬的巖石,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喉嚨里發(fā)出壓抑不住的、如同困獸般的痛苦低吼。
腦海中,已然是天翻地覆。
滅門之夜的沖天火光、親人凄厲的慘叫、仇人猙獰的狂笑……與方才壁壘上肆意殺戮的血腥畫面瘋狂交織、重疊!冰冷的殺意與毀滅的欲望如同毒藤,纏繞著他的神魂,試圖將最后一絲清明也徹底勒碎。
“殺……殺光他們……”
“毀滅……一切都毀滅……”
“力量……需要更多的力量……”
無數(shù)充滿戾氣的念頭如同魔音灌耳,誘惑著他,驅(qū)使著他。
然而,在那一片血色的混沌與瘋狂之中,總有一點微弱的、卻異常堅韌的清明,如同暴風(fēng)雨中搖曳的燭火,始終不曾熄滅。
那點清明,源于一張清麗脫俗、帶著溫柔與堅韌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