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殘陽的余暉如同稀釋的胭脂,涂抹在京師遠郊荒廢的“慈云寺”斷壁殘垣上。白日里救出的孩童,已由謝無咎與蕭月如通過陸驚瀾留下的隱秘渠道,悄然送往安全之處安置。偌大的古剎,如今只剩下沈墨與林清音,暫避于此,稍作休整。
寺內大雄寶殿早已傾頹,唯余后殿一間勉強遮風擋雨的禪房尚可容身。沈墨生起了一堆篝火,跳動的火焰驅散了晚間的寒涼,也映亮了林清音略顯疲憊卻異常寧靜的側臉。她坐在鋪了干草的破舊蒲團上,正小心地將那枚從男孩手中得到的幽冥殿令牌收入行囊。
火光在她細膩的肌膚上流淌,勾勒出柔和的光影。白日里救治孩童時的專注仁憫,此刻化作了沉淀下來的溫柔,讓她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一層朦朧的光暈里。
沈墨添了根柴火,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自京師這一路行來,陰謀、廝殺、背叛、生死……如同洶涌的暗流,不斷沖擊著他們。唯有此刻,在這荒山古剎,萬籟俱寂,只剩下篝火噼啪作響,和她清淺的呼吸聲,時間仿佛才真正慢了下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寧感,在他飽經殺伐與仇恨淬煉的心底,悄然滋生。
他想起她在地宮中不顧自身引動月華的決絕,想起她在貓兒巷救治孩童時額角的汗珠,想起她面對陸驚瀾復雜情誼時的黯然與堅定……這個女子,看似柔弱,骨子里卻蘊藏著比他想象中更堅韌的力量和更廣闊的胸懷。
一種前所未有的沖動,在他胸腔中鼓噪。
“你的內力,恢復得如何?”沈墨開口,聲音在寂靜的禪房里顯得格外低沉。
林清音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已無大礙,再調息一晚,應可恢復七八成。”她頓了頓,輕聲道,“今日……多謝你。”
若非他當機立斷,以雷霆手段掃清障礙,僅憑她一人,根本無法救出那些孩子。
沈墨搖了搖頭,金色的瞳孔在火光映照下,少了平日的冰冷,多了幾分暖意:“你我之間,不必言謝。”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只是,日后若再遇險境,不可再如地宮那般……不顧自身。”
這話語帶著他慣有的霸道,卻掩不住深藏的關切。林清音心中微暖,垂下眼睫,看著躍動的火苗,低聲道:“那時情勢危急,顧不得許多。況且……你不是也在嗎?”
最后那句話,輕得像是一片羽毛拂過心尖,帶著全然的信任與依賴。
沈墨的心猛地一跳。篝火的光芒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細密的陰影,她微微抿著的唇瓣在火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禪房內的空氣,似乎因她這一句話而陡然升溫,變得粘稠而曖昧起來。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墻壁上投下巨大的陰影,幾乎將林清音完全籠罩。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使得兩人的視線得以平齊。這個動作讓他靠得極近,林清音甚至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混合著皂角清冽與男性陽剛的氣息,感受到他身體散發的、令人心安的熱度。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臉頰開始發燙,下意識地想要向后挪動,身體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林清音。”沈墨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地叫出她的全名。他的目光深邃如淵,里面翻滾著壓抑已久的情感,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有些話,我本不該在此時此地說。前路未卜,仇敵環伺,我身負血海深仇,給不了你安穩太平……”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近乎痛苦的坦誠。
林清音抬起眼,勇敢地回視著他。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掙扎,也看到了那掙扎之下,如同熔巖般熾熱的情感。
“但我若不說,只怕……會后悔終生。”沈墨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沉聲道,“這世間風云動蕩,江湖路遠,我沈墨……只想與你同行。不是盟友,不是伙伴,而是……一生一世,永不背離的……心上人。”
“心上人”三個字,如同驚雷,在林清音耳邊炸響。一股巨大的、混雜著喜悅、羞澀、難以置信的洪流瞬間沖垮了她的心防。她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深情與緊張,看著他因緊抿而顯得有些凌厲的唇線。
她從未聽過如此直接,如此笨拙,卻又如此撼動人心的告白。
沒有花前月下的浪漫辭藻,沒有才子佳人的風花雪月,只有在這荒涼古剎,篝火之畔,來自一個雙手染血、背負著沉重過去的男人,最質樸、最滾燙的真心。
淚水,毫無預兆地盈滿了她的眼眶。不是悲傷,而是某種積壓了太久的情感,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看到她眼中的淚水,沈墨的心猛地一沉,金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慌亂。他以為自己的唐突嚇到了她,或是……她心中另有他人?陸驚瀾的身影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他下意識地想要后退,給她空間。
然而,就在他身體微動的剎那,林清音卻突然伸出手,輕輕抓住了他因緊張而微微握拳的手。
她的手微涼,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