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時間仿佛凝固了。
林清音半跪在榻邊,一只手還無意識地搭在沈墨恢復強健的腕脈上,另一只手則懸在半空,驚愕地望著那塊自行懸浮、散發出柔和湛藍光暈的冰魄玄晶碎片。那光芒并不刺眼,卻帶著一種亙古的寒意與神秘,與沈墨周身自然彌漫出的、那內斂而深不可測的灰金色氣息相互交織、共鳴,發出細微的、如同冰晶輕撞般的悅耳清音。
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懷中的青鸞結,也在此刻微微發燙,仿佛在與這兩股力量遙相呼應。帳內原本灼熱的藥氣,被這股新生的、帶著冰冷與生機的奇異力場所中和,變得溫潤平和。
就在這時,沈墨那濃密如霜雪的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
然后,在林清音屏住的呼吸中,他緩緩地、帶著一絲初醒的迷茫,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林清音從未見過的眼睛。
依舊是暗金色的底色,但曾經充斥其中的掙扎、暴戾、痛苦與冰冷的死寂,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深潭般的平靜與深邃,仿佛能倒映出世間萬物,卻又不起絲毫波瀾。目光掃過之處,帶著一種洞悉本質的明晰,以及一種歷經無邊劫波、看透生死輪回后的……淡然與包容。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近在咫尺、滿臉淚痕與憔悴的林清音臉上。
四目相對。
帳內一片寂靜,唯有炭火偶爾的噼啪聲,以及那冰魄玄晶與灰金氣息共鳴的微響。
林清音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忘記了跳動。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想問他還好嗎,想告訴他這七日的擔憂,千言萬語堵在喉間,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只有淚水,不受控制地,更加洶涌地滑落。
沈墨靜靜地看著她。
看著她蒼白消瘦的臉頰,看著她眼下的烏青與滿布的血絲,看著她肩頭隱約滲出的、因過度勞累而未能好好愈合的箭傷血跡,看著她因緊握他的手而微微顫抖的指尖……
他眼中那深潭般的平靜,終于泛起了一絲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漣漪。那漣漪中,蘊含著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復雜情感——有心痛,有感激,有愧疚,更有一種沉淀了太久、幾乎已成習慣的……深情。
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緩緩地、帶著一種初愈后的虛弱,卻又無比堅定地,抬起了那只沒有被她按住的手。
他的動作很慢,指尖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仿佛怕驚擾了什么,又仿佛在確認這是否是另一個幻境。
然后,在那懸浮的冰魄玄晶散發出的湛藍光暈映照下,他微涼的指尖,極其輕柔地,拂上了林清音濕潤的臉頰,為她拭去那一行滾燙的淚痕。
指尖觸及皮膚的瞬間,林清音渾身猛地一顫,如同被一道微弱的電流擊中。那觸碰,冰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直抵靈魂深處的安撫力量。她怔怔地看著他,忘記了哭泣,忘記了所有,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深邃的眼眸和指尖那一點微涼的觸感。
“別哭……”沈墨開口,聲音因為長時間的昏迷與虛弱而異常沙啞低沉,如同被砂紙磨過,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令人心安的溫和與清晰,“我……回來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