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的微光如同羞澀的指尖,悄然撥開籠罩京城的夜幕,透過瓦甕的縫隙,在沈墨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緩緩睜開眼,首先感受到的是體內那股久違的、如同溪流般緩緩流淌的內息。護心丹的藥力雖未完全化開,但已將他從瀕死的邊緣拉回,碎裂的經脈被磅礴藥力強行粘合、滋養,雖然依舊脆弱,卻不再是之前那般一觸即潰的絕望景象。
隨即,他感覺到肩頭沉甸甸的溫暖。林清音依舊靠著他沉睡著,呼吸清淺,幾縷散落的發絲蹭在他的頸側,帶來微癢的觸感。她臉色依舊有些蒼白,長睫在晨光中輕顫,睡顏純凈得如同初綻的白蓮。沈墨身體微僵,不敢動彈,生怕驚擾了她的安眠。鼻息間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藥草香與女兒家的幽香,混合著護心丹殘留的異香,形成一種奇異而令人安心的氣息。
昨夜的生死搏殺、神秘的黑衣人、地痞的尸體……都仿佛被這靜謐的晨光暫時隔絕在外。唯有懷中女子的體溫與依賴,是如此真實而珍貴。他低頭,看著她在睡夢中無意識攥住他衣角的手,指尖纖細,白皙得近乎透明。一種從未有過的、想要守護這份寧靜的沖動,在他冷硬的心湖中投下巨石,激起層層漣漪。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凝視的目光,林清音眼睫顫動了幾下,悠悠醒轉。甫一睜眼,便對上沈墨深邃如夜的眼眸,那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少了些冰封的銳利,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沉甸甸的情緒。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竟靠在他肩頭睡了一夜,臉頰瞬間飛起兩朵紅云,慌忙直起身子,聲如蚊蚋:“你……你感覺如何?”
“好多了?!鄙蚰穆曇粢琅f低沉,卻少了幾分沙啞,多了一絲溫和。他動了動有些發麻的手臂,目光掃過瓦甕外那幾具早已僵硬的尸體,眼神重新變得銳利,“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需盡快離開,打探消息?!?/p>
林清音也收斂了心神,點頭稱是。她仔細為沈墨再次診脈,確認他傷勢暫時穩定后,兩人簡單收拾,將那幾具尸體草草掩埋,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再次匯入了清晨開始蘇醒的京城街巷。
晨光中的京城,褪去了夜晚的森嚴與神秘,顯露出它作為帝國中樞的繁忙與活力。早起的販夫走卒已經開始吆喝,早點攤子散發出誘人的食物香氣,車馬粼粼,人聲漸起。
兩人依舊做普通打扮,沈墨刻意收斂了氣息,加上護心丹的調理,看上去雖仍有病容,卻不再那般引人注目。林清音則重新戴好了帷帽。
他們需要信息,需要了解昨夜錦衣衛為何突然撤離,需要知道京城最新的風向。而茶館,永遠是消息流傳最快的地方。
他們選擇了一家位于十字路口、名為“清源茶舍”的二層茶館。這里客流繁雜,三教九匯聚,既不似頂級茶樓那般惹眼,又比路邊攤信息更多。兩人在二樓臨窗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點了一壺普通的龍井和幾樣點心。
沈墨背靠墻壁,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樓下街景與茶館內的客人,耳廓微動,捕捉著四面八方傳來的嘈雜話語。林清音則垂眸斟茶,動作優雅,心思卻同樣放在周圍的議論上。
“……聽說了嗎?昨夜里城東那邊動靜不小,好像是錦衣衛出動抓人?”
“何止是動靜不小,我二舅家的表侄在五城兵馬司當差,說看見信號火箭了!紅的!”
“嘖嘖,怕是出了大事……不過今早好像又風平浪靜了?”
“誰知道呢,這京城啊,看著太平,底下指不定多少暗流呢……”
“哎,你們說,會不會跟北邊有關?最近關外可不太平……”
“慎言!慎言!莫談國事……”
零碎的信息匯入耳中,沈墨與林清音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凝重。錦衣衛昨夜果然有大動作,但似乎并非完全針對他們。關外……難道與幽冥殿勾結之事有關?
就在這時,旁邊一桌幾個穿著綢衫、像是小商人模樣的茶客,壓低了聲音的議論,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消息絕對可靠!是宮里傳出來的!那位‘素手醫仙’林姑娘,怕是要一步登天了!”
“真的假的?不是說她來歷不明嗎?”
“嗨!醫術通神?。÷犝f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的怪癥,她一副藥下去就見效了!宮里幾位貴人都惦記著呢!”
“我還聽說啊,她長得跟畫里走出來的仙女兒似的,難怪連陸指揮使都……”
后面的話語帶著幾分曖昧的笑意,漸漸低不可聞。
林清音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緊,帷帽下的臉色變了變。她入宮為貴人診治之事,竟已傳得沸沸揚揚,連她的名號都被人知曉。這絕非好事!樹大招風,更何況她身負前朝血脈,這無異于將她置于烈火上炙烤!
沈墨的眼神也瞬間冷了下來。陸驚瀾……這個名字讓他心頭莫名煩躁。他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
突然,樓梯口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甲胄摩擦的鏗鏘之聲!
五六名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在一個小旗官的帶領下,徑直走上二樓!他們的目光如同鷹隼,迅速掃過全場,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官家威勢。
茶館內的嘈雜議論聲瞬間低了下去,不少人低下頭,不敢與他們對視。
那小旗官目光在二樓掃視一圈,最終落在了角落里的沈墨與林清音身上。主要是林清音,雖然戴著帷帽,但那窈窕的身姿和出塵的氣質,在人群中依然有些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