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韻軒,地下溶洞。經歷十里亭外的驚魂一夜,氣氛愈發凝重。東廠雖暫時退去,但誰都知道,曹無咎絕不會善罷甘休,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傷員被妥善安置,犧牲者的遺體也進行了簡單的祭奠,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與藥草混合的氣味,夾雜著無聲的悲憤。
林清音被顧硯之強制送回靜室休養。她胸口的寂滅死氣因連番強行運功而再次活躍,如同冰冷的毒蛇盤踞在心脈,每一次呼吸都帶來針扎般的刺痛。她靠在榻上,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但那雙眸子卻異常清亮,映照著石壁上夜明珠柔和的光暈,沉淀著與虛弱身體截然不同的堅毅。
她手中依舊握著那枚青白交織的發結,指尖反復摩挲,仿佛能從中汲取面對一切的力量。沈墨北上搏命,陸驚瀾為她不惜與東廠決裂,聽雨樓上下期盼著她的引領……她已無路可退,更不能倒下。《天音秘卷》的玄奧與古鏡帶來的記憶碎片在她腦海中交織,讓她隱隱感覺到,自己必須更快地掌握力量,厘清迷霧。
靜室的門被輕輕叩響。
“樓主,明月教蕭圣女求見。”顧硯之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謹慎。蕭月如此刻仍是身份微妙的“外人”,其立場與意圖尚不明朗。
林清音收斂心神,將發結小心收好,整理了一下略顯凌亂的衣襟,輕聲道:“請她進來。”
石門滑開,蕭月如那抹火紅的身影走了進來。與昨夜激戰時的張揚凌厲不同,此刻的她神色間帶著幾分難得的沉靜,甚至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疲憊。她目光掃過林清音蒼白如紙的臉色,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大大方方地在榻前的石凳上坐下。
“看來,你這破身子骨,比我想象的還要不濟事。”蕭月如開口,依舊是那副略帶刺人的語氣,但眼中的關切卻難以完全掩飾,“強行催動那勞什子音攻,滋味不好受吧?”
林清音微微頷首,沒有否認:“多謝圣女昨夜出手相助。”
“用不著謝我。”蕭月如擺了擺手,神色有些復雜,“我幫你,自然有我的理由。”她頓了頓,目光直視林清音,“我收到教中密報,幽冥殿近期在塞外活動異常頻繁,大量高手被抽調,似乎……與北方的某種異動有關。”
北方?林清音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攥緊了袖中的發結。寒寂雪原,就在北方!
蕭月如將她的反應看在眼里,繼續道:“而且,我們安插在幽冥殿外圍的眼線傳回模糊信息,似乎提到……‘圣種’、‘容器’、‘寒寂’等字眼。我懷疑,幽冥殿在沈墨身上動的手腳,遠比我們想象的更深,他們引他北上,絕非僅僅是為了追殺。”
“圣種?容器?”林清音喃喃重復,這兩個詞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懷中古鏡似乎也傳來一絲微弱的溫熱。她想起沈墨頸間那偶爾發出詭異低鳴的殘玉,想起他失控時眼中那純粹的黑暗漩渦……難道,沈墨對于幽冥殿而言,有著某種特殊的意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蕭月如看著林清音驟然變化的臉色,語氣帶著一絲自嘲,“擔心他,是嗎?放心,我比你更不想他死。”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制作精巧、僅有拇指大小的羊皮卷筒,遞給林清音。
“這是……”林清音接過卷筒,觸手微涼。
“這是我明月教獨有的‘月影傳書’。”蕭月如解釋道,“我已傳令塞外部落與教中高手,密切關注幽冥殿在北方的一切動向,尤其是寒寂雪原附近。若有確切消息,會通過特殊渠道,以此物傳訊于你。”她指了指卷筒底部一個微小的、形似新月的凹陷,“屆時,以此物靠近月光,自會顯現字跡。”
林清音握著那小小的卷筒,心中五味雜陳。蕭月如此舉,無疑是雪中送炭,提供了獲取沈墨消息的關鍵渠道。但這份人情,卻也讓她心情復雜。蕭月如對沈墨的情意,毫不掩飾,此刻卻愿意將可能關乎沈墨生死的情報與她共享……
“為什么?”林清音抬起眼,看向蕭月如,目光清澈而直接,“你明明……”
“明明可以獨占消息,甚至借此要挾你,或者干脆讓你蒙在鼓里,等他……等他若真的……”蕭月如接口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意,但她隨即揚起下巴,恢復了那副明艷張揚的模樣,“我蕭月如行事,但憑本心!我喜歡沈墨,是想堂堂正正把他搶過來,而不是靠這些陰謀詭計,更不是想看他死!”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地下河潺潺的流水,背影竟顯得有些寥落:“這亂世,個人恩怨情仇,在天下大勢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幽冥殿勾結外虜,其志非小。若真讓他們得逞,塞外部落首當其沖,我明月教也無法獨善其身。幫你,也是在幫我自己,幫塞外千千萬萬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