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展信細讀,初時神色平靜,閱至末尾,眉頭輕皺,又很快舒展開,眼底掠過幾分復雜的唏噓。
他將信收起,對張昀微微頷首,隨即朗聲道:“今日憲和歸來,帶回幽州音信,此一喜也;允昭又創此增益漁獲之新法,解我軍糧后顧之憂,此二喜也!雙喜臨門,正當慶賀!”
他指著地上堆積的鮮魚:“我看此中有不少上等的松江鱸,如斯豐盛甚為難得,不若便以此開一席全魚宴,聊表歡慶!”
眾人齊聲稱善。
劉備立刻吩咐仆役,從張昀所獻漁獲中挑揀最為肥美的魚鮮,送往后廚精心烹制。又命人把關羽父子和外出的孫乾請了過來,只可惜如今趙云出城剿匪去了,錯失一頓美味。
午時剛過,府衙后堂便很快擺開了宴席。
劉備高居上首,席間列坐者有張昀、簡雍、關羽父子、孫乾、張纮、陳矯,以及幾位郡府的佐官。
宴上,每位賓客皆得一條以蔥姜米酒清蒸的肥美松江鱸,另配一條炙烤的雜魚。而劉備更令后廚多備了幾鍋魚肴,分頭送給仍在衙署當值的書佐屬吏。
一時間,整個廣陵太守府內,鮮香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這年月的鱸魚確實金貴。普通的海鱸魚,一斤之價可易粟米十數斤;而其中尤以松江鱸為貴,一斤可抵三四十斤糧米!
此等名品,一人獨享一尾,實屬罕見盛事。
眾人品嘗之下,無不贊其口感鮮美,回味悠長。
張纮興致高昂,不禁提議:“日后所得漁獲,若能擇其優者于市集發賣,纮必當購之!”
劉備聞言大笑:“子綱何須見外?此既自家所出,豈有讓你破費之理?日后魚獲上岸,諸位皆可先行挑選,余者再充軍糧便是!”
張纮聞言喜形于色:“若得如此,實乃幸事!”
隨即他略帶自嘲道,“說來慚愧,纮雖生于廣陵,長于江畔,然松江鱸之味,平生所嘗亦不過寥寥數次。便是尋常海鱸,也只有在年節之際方能偶得一嘗。”
“今日得此美味,一時忘形,倒讓諸君見笑了!”
孫乾亦感慨附和:“乾少時居于近海,然鱸魚之鮮,亦非歲時佳節不可得也。”
唯有陳矯,端坐席間,儀態雖不減半分,然手中的筷子自始至終起落如飛,從未停歇。于沉默中盡顯對眼前美味的專注。
張昀看著席間眾人如此夸張的反應,一時間有些詫異。
因為在他的印象中,鱸魚貌似不是什么名貴的品種。上輩子在菜市場里,也就是十塊錢一斤,還沒豬肉貴。
有時候魚檔的老板為了推薦其他更貴的魚,還時常貶低鱸魚:
什么鱸魚是沉底棲息的魚啦,土腥味很重,還容易富集重金屬污染,肉也比較油膩……
不過他轉念一想,這些問題在如今其實都不算問題,尤其是鱸魚肉厚又沒有小刺,更是一大優點。
因著下午還要處理政務,眾人飲酒都只是淺嘗輒止,待桌上的魚吃得差不多后,紛紛放下筷子。劉備見狀便道散席,眾人起身告退,各歸職守。
張昀離席時,留意到張纮身側跟著一位與自己年歲相仿的年輕人。其人姿態恭謹,卻不顯局促,兩人偶爾低聲交談,透著幾分熟稔和親近。
他心生好奇,上前問道:“子綱先生,不知這位是?”
張纮含笑介紹道:“此乃我一位故友之子,姓步名騭字子山,淮陰人士。其先祖乃孔門先賢步叔乘(步叔氏)。”
“子山年少時便夙夜勤勉,晝力耕夜苦讀,經史子集,靡不窮覽。前些時因徐州戰亂,他欲渡江南下吳郡避居,途經廣陵來探望我。適逢我受玄德公征辟,署中乏人,便留他在身邊暫充書佐,協理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