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路還長,可我站在灶火旁,望著那碗酸辣湯騰起的熱氣,忽然想起昨夜笑掌柜說的話。
湯碗沿那圈纏枝紋在火光里泛著暖黃,像根細繩子,把這些年的片段串起來——光明頂上阿牛哥擦藥罐時蹭在指節的藥漬,靈蛇島上趙敏摔碎的茶盞碴子扎進掌心的血珠,還有昨日雪地里那串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
原來趙敏不是在施舍,她是把當年阿牛哥總藏在袖子里的涼手爐,悄悄塞進了我懷里。
若我們只教會別人如何付出,卻沒人學會如何被照顧,這共治便成了新的苦役。我對著湯氣呵出白霧,白霧里映出當年在蝴蝶谷的自己——總把熱粥先端給傷病,自己捧著冷飯蹲在灶后,還覺得這樣才叫堅強。
可現在摸著胸口發燙的曇花,我突然想通了:阿牛哥當年望著灶臺時,不是盼著誰遞湯,是盼著有人能明白,他也需要被暖著。
我輕輕吹散熱氣,將那朵小曇花別回衣領,金屬花瓣刮過鎖骨時有點癢。阿牛哥,我對著跳動的火苗小聲說,這一回,我不再躲暖了。
夜來得快,廢棄驛站的窗紙被風撕成碎條,嗚咽聲像老婦哭喪。
我蹲在火塘邊補飯盒的棉套,針腳歪歪扭扭,倒比從前在靈蛇島繡的并蒂蓮實在。
正穿針時,門外傳來窸窣響動,像是枯枝被壓斷的脆響。
我手一頓——這驛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半夜能有誰?
摸過灶臺上的銅燭臺,我輕手輕腳推門。
風卷著雪粒子劈頭蓋臉砸進來,我瞇眼望去,柴堆后縮著團灰撲撲的影子。
等湊近了才看清,是個小女孩,頂多八九歲,臉蛋凍得發紫,睫毛上掛著冰碴,懷里死死抱著半塊冷餅,餅皮硬得能硌出牙印。
她見我舉著燭臺過來,立刻往柴堆里縮,后背蹭得枯枝嘩啦響:我沒偷!
這是。。。今天護送隊剩的,他們走前扔在門檻上的!聲音抖得像被踩住尾巴的麻雀。
我蹲下來,把燭臺放在雪地上。
火光映得她眼底泛著水光,我這才發現她破棉襖的袖口全是補丁,左腕有道暗紅的舊疤,像是被燙的。我沒要怪你。我解下脖子上的羊毛圍巾,輕輕搭在她肩上,圍巾是小昭用波斯絨線織的,還帶著我體溫,你吃這塊熱的,行不行?
從飯盒里取出最后一張春餅,我攤開掌心。
春餅還裹在粗布帕子里,掀開時蔥香混著肉沫味騰起來。
小女孩盯著春餅,喉結動了動,手指卻攥得更緊——她懷里那塊冷餅邊緣,沾著半塊沒擦凈的泥。
我阿娘說,吃別人的東西要還。她聲音細得像游絲,可我。。。我只有半塊餅。
我心口一揪。
那年在綠柳山莊,我也說過類似的話。
當時滅絕師太拿倚天劍指著我脖子,我說張無忌這條命是各位的,現在想來,原來窮到只剩命的時候,連討口飯都要先立賣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