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向腰間的刻刀,刀面映出北坡山洞的輪廓:帶路。
山風突然大了,吹得小滿的碎發糊在臉上。
她踮著腳往山洞里探,鞋印在碎石上陷得極淺——是新踩的,還帶著露水。
林晚兒按住她的肩,兩人貼著山壁慢慢挪,直到聽見細碎的聲。
斷崖下的月光很淡,卻足夠照見那個背身的男人。
他蹲在一塊平整的石頭前,膝頭攤著塊麻布條,正用細線將幾縷灰白頭發編進去。
動作輕得像在縫嫁衣,編幾縷就停下來,對著月光辨認發絲里的銀線——那是某件繡品的線頭,或是甲胄里的襯料。
他腳邊擱著個粗布口袋,袋口露出半截斷刀,刀身上的血銹已經發黑。
再近些,能看見他手邊擺著塊碎玉、半枚銅環,還有張皺巴巴的紙,隱約能認出李二牛三個字——是某具尸體衣襟里的姓名牌。
活人不該搶亡者的口糧。男人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前日那鍋粥,我數過,三十七碗。
可崖下埋著三十八個人——少了一碗,是哪個的?
林晚兒的刻刀在掌心沁出冷汗。
她認出這是孫鐵針,前元軍軍醫營的雜役,戰后總在墳場轉悠,有人說他瘋了,有人說他在替死人收骨頭。
此刻月光漫過他的后頸,能看見幾道舊疤,像被刀尖挑過的——那是當年他替民夫藏姓名牌時,被軍棍抽的。
小滿的手悄悄攥住林晚兒的衣角。
她看見孫鐵針的布袋里露出截焦香,和祠堂里那只陶罐插的一模一樣。
風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布包,每個布包上都用紅線繡著數字:震喉嶺·無名墳·三百六十七西溝碾坊·私藏糧·四十二。。。。。。
林晚兒突然想起田三婆說的無人認領的骨灰包。
她按住小滿的肩膀往后退,鞋跟碾碎塊碎石,孫鐵針猛地轉頭,眼里布滿血絲,卻在看清她們時突然笑了:別怕,我不搶飯。他舉起手里的麻布條,我在給他們做新衣裳,等春祭過了,就埋到崖下。。。。。。
山風卷著斂魂膏的氣味掠過林晚兒的鼻尖。
她拉著小滿往回走,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兩根要融進夜色的線。
走到山洞口時,小滿突然扯她袖子:林姨,他布袋里的焦香,和井里那截。。。。。。
我知道。林晚兒摸了摸腕間的同心灶銅鈴,銅鈴在風里輕響,像母親臨終前的嘆息,回吧。
返程的路上,林晚兒突然蹲下來,從懷里摸出塊黑灰——是母灶灰,當年哭墻嫗用它傳遞消息。
她輕輕掰開小滿的嘴:咬碎含著,別咽。
小滿瞪圓眼睛,舌尖觸到灰的剎那,嘗到股極淡的甜,像阿青說的,餓久了的人最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