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紫禁城。
連日天晴,寒意刺骨,卻化不開宮闕之間沉凝的氣息。
漢白玉階被擦得锃亮,映著冬日淡薄的日光,森森泛冷。
御道兩側,龍鱗衛肅立如鑄。
清一色嶄新制服,腰佩破軍刀,身形魁梧如鐵塔。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自丹陛一路延伸,沒入乾清宮深影之中。
他們目光鷹隼般銳利,面容冷硬如甲胄上浮動的金屬寒光。煞氣與天威交織,無聲宣告——皇權之地,不可侵犯。
乾清宮外廣場,數十位藩王及其家眷已按爵序、輩分肅立。寒風掠過巍峨宮檐,發出嗚嗚咽鳴。這些在封地說一不二的天潢貴胄,此刻無不屏息靜氣,平日里或威嚴、或倨傲的面容上,只剩下敬畏與緊張。
晉王朱敏醇站在宗親隊伍的最前列,深青色親王蟒袍在寒風中紋絲不動。他面容沉靜,目光內斂,唯有微微抿緊的唇角泄露了內心波瀾。身側,年僅六歲的嫡次子朱求福緊緊攥著父親袍角,小臉凍得發白。“父王……”“噤聲。”晉王妃李氏輕輕按住幼子肩膀,“福兒,記住禮儀,萬不可失儀。”朱敏醇眼角余光掃過周遭,心中盤算著此次非同尋常的召見。他身后,是周王朱恭枵(開封府),神色較為平靜,似在觀望。
不遠處,楚王朱華奎正不動聲色打量四周。他年富力強,赤色親王常服襯得他越發英武。身旁世子朱英耀年僅十四,腰背挺直,眼中閃爍精明。
“父王,龍鱗衛的佩刀,似乎是新制破軍刀?”
楚王微微頷首:“陛下的親軍,自然是用最好的。”他目光掃過遠處那肥胖身影,嘴角泛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
那肥胖身影正是福王朱常洵(洛陽)。他不住擦拭額間虛汗,連腰間鑲寶石玉帶都似沉重幾分。“愛妃,陛下突然召見,該不會要清算舊賬吧?”
寵妃強作鎮定:“王爺多慮,今日是家宴……”
“父王父王!我要吃糖葫蘆!”福王五歲幼女朱秀寧,身著大紅郡主禮服,像個瓷娃娃般撒嬌。
“哎喲小祖宗!”福王慌忙捂女兒嘴,“千萬不能吵鬧!”小女孩委屈癟嘴,被乳母急忙抱開。
更遠處,蜀王朱至澍(成都府)獨自站著,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憂色。他從成都一路奔波,臉上還帶著疲憊。蜀王妃默默將熱茶遞到他手中。
“王爺,暖下身子吧。”
蜀王接過茶杯,指尖溫熱,卻暖不透冰涼的心。
他身旁是肅王朱識鋐(蘭州府),面色黝黑,帶著西北風沙的痕跡,沉默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