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嘯接過一冊,隨手翻閱,見其中果然圖文并茂,雖筆法古拙,但論述條理清晰,尤其一些機械結構圖,繪制精準,確有不凡之處。
一旁的孔聞簡立刻上前,察言觀色,已然明了朱嘯心意,他拱手道:“大人,此奎文閣內所有藏書,自朝廷整頓以來,皆已登記造冊,歸屬朝廷文淵閣統一管轄,暫存于此,由縣學代管。
大人與這位姑娘既覺此書有用,按章程,只需由下官與縣學教諭登記備案,注明調用緣由及去向,即可取用。一切皆依律而行,既可保全典籍,亦能物盡其用。”
他的處理方式高效而規范,完全遵循朝廷制度,沒有絲毫拖延或異議,同時也考慮到了書籍的保全與利用。
朱嘯點頭:“可。即刻登記,稍后派人將這幾函書妥善裝箱,隨駕運送,日后移交天工院。”
“下官遵旨。”孔聞簡利落地應下,轉身便與縣學教諭低聲、清晰地交代起來,效率極高。
整個過程,旁邊的孔弘譽只是默默看著,渾濁的老眼望著那幾函被取走的、曾經屬于孔府私藏的典籍,嘴唇囁嚅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終究卻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沉郁悠長的嘆息。
連自家傳承數百年的藏書,如今取閱都需經過朝廷官吏之手,這種無聲的宣告,比任何言語都更刺人心扉,提醒著他北孔所失去的一切。
就在眾人即將離開奎文閣時,一名縣衙小吏匆匆趕來,在孔聞簡耳邊低語了幾句。
孔聞簡眉頭微蹙,但瞬間恢復平靜,對朱嘯拱手道:“大人,縣衙有些許俗務需下官即刻處理,恐要暫離片刻,望大人恕罪。”
朱嘯擺擺手:“公務要緊,知縣自便。”
孔聞簡又對孔弘譽道:“族長,涉及城西那五十畝學田的糾紛,涉事雙方都已到堂,下官需去調處。”
孔弘譽聞言,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含糊道:“哦……此事,有勞知縣了。”
約莫半個時辰后,朱嘯等在臨時下榻的院中飲茶,孔聞簡處理完公務返回,面帶倦色卻思路清晰地向朱嘯匯報:
“讓大人久等了。只是一樁舊案。城西五十畝學田,原本收益用于資助貧寒士子。此前多年由孔府……呃,由北孔一族代管,賬目有些不清。
去歲清理祀產時將其收回官管,如今有原佃戶與北孔一族推薦的的新佃戶因租子數額及肥力損耗問題起了爭執,雙方各執一詞,還牽扯到之前的一些糊涂賬。”
“你是如何處置的?”朱嘯頗有興趣地問道。
孔聞簡從容答道:“下官當堂核驗了新老賬冊,又傳喚了左右田鄰和縣衙老吏作證。查明舊管時期確有賬目含糊、分配不公之處。
下官裁定:既往不咎,但從此以后,學田租子嚴格按照縣衙新定章程收取,公開招標承租,租金收入專款專用,賬目公示。
對于此次爭執,按現有章程,以原佃戶優先,但需按新租約繳納。同時,下官也申斥了北孔一方推薦的新佃戶,不得倚仗舊日關系爭利。雙方雖仍有不滿,但于法于理,只能接受。”
朱嘯贊許地點點頭:“處理得當。既厘清了舊賬,又確立了新規,難能可貴。看來這曲阜知縣,確非易事。”
孔聞簡謙遜道:“大人過獎。此乃分內之事。北孔族人眾多,良莠不齊,以往依附孔府,多有積習。下官唯有秉持公心,依法行事,徐徐圖之,方能慢慢扭轉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