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病了。』他接著說道,『病在朝堂。諸位皇子爭權奪利,視國事為籌碼,視百姓為草芥。二皇子為了一己私利,可與周康之流同流合污,魚肉北方三十萬軍民。太子殿下,看似仁德,實則優柔寡斷,其麾下之人,亦多是只知固守成規的庸碌之輩。』
『病在地方。官官相護,層層盤剝。一個朔州太守,便敢克扣軍餉,私吞賑災糧,勾結沙匪,草菅人命。那朔州之外呢?大夏十三州,又有多少個周康?』
『更病在人心。京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世家大族只知兼并土地,罔顧百姓死活。讀書人空談誤國,武將擁兵自重。整個大夏,就像一棟被蛀空了梁柱的華麗宮殿,看似巍峨,實則一場風雨,便可能轟然倒塌。』
李綱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泣血。
這些話,他在心里已經憋了太久。
對皇帝,他不敢說。
對同僚,他不能說。
今日,在這間偏遠的王府書房里,他對著一個被流放的王爺,將自己對這個王朝最深沉的憂慮,和盤托出。
蕭云庭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
等他說完,蕭云庭才緩緩開口。
『李大人說了這么多,是想告訴本王,你是一個憂國憂民的忠臣?』
『不。』李綱搖了搖頭,『下官想說的是,下官在京城,看不到治病的藥方。無論是二皇子,還是太子,他們爭的,都只是這棟腐朽宮殿的居住權,卻沒人想過要如何修繕它。』
他的目光,轉向了那座巨大的沙盤。
『直到下官來到朔州。』
『下官看到了,在朝廷斷絕補給,所有人都認為這里必將化為死地的時候,王爺您,卻讓這里活了過來。』
『下官看到了,那些本該是流民的百姓,被組織起來,開墾荒地,修建水利。』
『下官看到了,那些本該被餓死的士兵,如今卻軍容整肅,士氣高昂。』
『下官還聽說,王爺您用一種名為『溫室』的東西,讓朔州在冬天也能吃上青菜。您改良了農具,讓春耕的效率提高了數倍。您甚至與草原上最兇狠的黑狼部落,達成了貿易協議。』
李綱的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激動。
『王爺,您在這里做的每一件事,在京城那些大人們看來,或許是離經叛道,不值一提。但在下官看來,這才是唯一能救大夏的藥方!』
『您不是在修繕那座腐朽的宮殿,您是在為大夏,打下一片全新的地基!』
他重新看向蕭云庭,眼神灼熱。
『所以,回到王爺最初的問題。下官賭上一切,不是為了換王爺的一句準話,也不是為了從龍之功。』
『下官賭的,是朔州這條路,能走通。』
『下官賭的,是王爺您,能為這個病入膏肓的王朝,帶來一線生機!』
『為此,李綱,以及李氏全族,萬死不辭!』
說完,他再次深深一揖,長拜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