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起身,目光平靜地迎上蕭承稷的視線,不卑不亢。
“兒臣以為,皇后娘娘今日所言,事關母妃清譽,事關皇家顏面,更事關父皇您的圣名。此事,不應如此草草了之。”
蕭承稷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指著蕭云庭,手指都在發抖:“你……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也信了這個瘋婦的胡言亂語?!”
“兒臣不敢。”蕭云庭的聲音依舊平穩,“兒臣只信證據。皇后所言是真是假,一查便知。若她是污蔑,正好可以還父皇一個清白,讓她死得明明白白。可若……若其中真有隱情……”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話里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
這番話,他說得極為巧妙。表面上是為了查明真相,還父皇清白,實則卻是將了蕭承稷一軍。
查,還是不查?
查,就等于承認了皇帝對這件事心存疑慮,等于將自己置于被審視的位置。一旦查出什么,他這個皇帝的威嚴何在?他那深情人設,豈不是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不查,則更是坐實了心中有鬼。今天在場的人,哪個不是人精?皇后這番話,已經在所有人心底種下了一根刺。若強行壓下,這根刺只會越扎越深,日后必成大患。更重要的是,他將如何面對蕭云庭?這個他如今唯一可以倚仗的兒子,他們父子之間,將產生一道無法彌補的裂痕。
蕭承稷死死地盯著蕭云庭,他從這個兒子的眼中,看到了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東西。
那不是孺慕,不是敬畏,而是一種近乎平等的審視。
他忽然意識到,眼前的蕭云庭,早已不是那個可以任由他擺布的廢王了。他在北地經歷的一切,已經將他磨礪成了一把鋒利無比的刀,一把……甚至敢于對準自己的刀。
“放肆!”蕭承稷色厲內荏地咆哮道,“賢妃一案,當年早已由三司會審,蓋棺定論!皇后謀害皇嗣,毒殺宮妃,證據確鑿!豈容你在此置喙!你是要為了一個瘋婦,質疑朕的決斷,質疑大周的律法嗎?!”
他試圖用皇權和孝道來壓制蕭云庭。
然而,蕭云庭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再次開口,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幾不可聞的悲涼。
“父皇,兒臣并非質疑律法,只是想為母妃求一個真正的公道。當年三司會審,審的是皇后如何下毒,卻從未深究過,皇后為何要下毒。如今皇后親口說出緣由,難道我們不應該聽一聽,查一查嗎?”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旁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癱軟如泥的蕭云啟。
“父皇,今日之事,起因是太子構陷兒臣。如今真相大白,皇后與太子罪責難逃。但若皇后所言屬實,那么這樁罪孽的源頭,又在何處?兒臣懇請父皇,徹查當年賢妃舊案,并以此為由,暫緩對皇后和太子的處置。”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他們……還不能死。至少,皇后不能。”
這才是蕭云庭的真正目的。
他要保下皇后這條命,從她嘴里,撬出更多關于當年的秘密。
蕭承稷氣得渾身發抖,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兒子逼到如此境地。他看著蕭云庭那張與賢妃有七分相似的臉,看著那雙清澈卻又銳利的眼睛,心中竟生出了一絲寒意。
他知道,他今天若是不答應,他與這個兒子之間,便再無轉圜的余地。
而皇后,這個瘋子,她已經把一切都豁出去了。她看著眼前的父子對峙,忽然又笑了起來。
“蕭云庭,你倒真是你母親的好兒子。比我這個……親手養大的廢物,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