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朝她安撫一笑,道:“別擔心,又不只是他們來了。還有臨淮王呢,他不日便到。”
臨淮王。
這名字讓千燈的睫毛輕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指尖撫上了自己受傷的眉骨。
三年前的血與火之中,臨淮王劈開牌匾的那一刀,至今還烙印在她的心上。
那時映著烈火的刀光,亦沒有他的目光那般鋒利灼人。
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時,她心里都會反復的、不由自主地恨那兩個人——
設下李代桃僵之計,讓她冒充太子的崔扶風。
困亂軍于宮巷,一舉將他們絞殺殆盡的臨淮王。
尤其是臨淮王。
在宮變之前,他曾斬殺朝廷監軍,拒絕天子宣召,年紀輕輕執掌二鎮八軍數十萬兵馬,而大唐除了道義與綱常,已沒有任何枷鎖能束縛他。
那段時間她的祖父厲兵秣馬,她也曾背地里聽到祖父與父親說,臨淮王桀驁難馴,狼子野心,將來定是朝廷大患。而北庭都護府與祖父所守的安西都護府相接,昌化王便是狙擊臨淮王的第一道關卡。
可言猶在耳,宮變已起。
臨淮王與崔扶風將這場大亂處理得干凈利落,一切過度平穩從容,朝野稱頌這是社稷之福,萬民之幸。
唯有昌化王與世子作為平亂的棋子,盡皆薨逝。功彪史冊的同時,王府也只剩了孤女寡母。
心下難掩不安,千燈明知不該,還是提醒太子道:“臨淮王雖強悍無匹,但朝廷還是該多加節制,以免虎兕出于柙……”
說到這里,她閉了口。
虎兕早已出柙,天下人盡皆知,臨淮王飛揚跋扈,無人能制。
知道她是暗示自己不要驅虎吞狼,但朝廷與臨淮王的博弈既已走到這般結果,太子也只能寬慰她、也寬慰自己道:“臨淮王雖有驕橫之舉,但他年少襲爵,若沒有那樣的手腕,怎能守得住西北?何況平定宮變時他確有忠君之心,朝廷用人不疑,我們也不必太過擔憂?!?/p>
是,只有那樣的人,才能鎮得住如今的混亂局勢。
這樣想著,千燈輕嘆了口氣,又下意識撫了撫眉骨的疤痕。
其實三年前的大火中,她并未看清臨淮王被兜鍪遮住的面容。
只有那雙深黑沉邈的瞳眸,穿透熊熊烈火與森冷刀鋒而來,一如眉梢的疤痕刻在她的生命中,怕是永世難以磨滅。
那般人物,注定一生強橫,轉戰縱橫,不可能被任何力量馴服,不會向任何人低頭臣服。
包括搖搖欲墜的朝廷與遠在深宮的天子。
千燈想著那可怖的危險人物,望著面前單純平和的太子,輕嘆了口氣,放下了自己無能為力的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