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學(xué)的那點粗淺醫(yī)術(shù),哪里懂得什么?”廖醫(yī)姑搖了搖頭,重新將被子蓋好,見夫人臉上已經(jīng)蒙了死氣,黯然道,“我給夫人施個針,看能不能讓她暫時醒轉(zhuǎn)吧。”
千燈知道她的意思,這是讓母親回光返照,交代遺言的意思了。
眼看她取出銀針,先刺印堂,再刺百會,千燈不由得絕望抬手捂臉,眼淚簌簌而下。
聽到她失聲痛哭,外面一切動靜都停息了,只有太子推開門,急步進(jìn)來問:“零陵,夫人如何了?”
待看到銀針扎入顱腦中,他也是大吃了一驚,忙走到床邊,嗓音發(fā)緊:“這……這是?”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孤燈浸著寒涼的內(nèi)室,杞國夫人的身體微微抽搐,眼睛終究睜開了一線。
在昏暗燈光下,她目光渙散,盯著淚流滿面的千燈許久,才勉強(qiáng)辨認(rèn)出她來,雙唇翕動,喑啞喃喃:“燈燈……”
千燈緊握住母親的手,哭道:“我在……我在這里。”
母親喉口急促滾動,卻擠不出半個字來。
身旁太子向前走了一步,但見夫人渾身是血,意識模糊,便又停下了腳步,只沉默站在旁邊。
廖醫(yī)姑怕這轉(zhuǎn)瞬時機(jī)白白流失,提高了聲音,問:“夫人,您還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縣主、交代旁人的嗎?”
母親的手痙攣地抓著千燈,用盡最后的力量指向旁邊柜子,口中嗬嗬有聲。
她瀕死的聲音低喑嘶啞,如枯葉在秋風(fēng)中摩擦的聲音,但千燈還是模糊聽出了她所說的話——
“信……那封信……”
千燈遲疑了一下,母親用盡全身力氣,似要推她過去,胸前的傷口再度淌出血來。
她立即起身,走到柜子前,按照母親的指引將柜門打開,拉開里面的抽屜。
失控之下,她動作太過迅猛,抽屜被一把拉出,嘩啦一聲傾倒,里面所有的東西都傾覆于地。
她跪下去,掀開倒扣的抽屜,在里面的雜物中拚命扒拉,尋找信件。
可,沒有。
里面只有零散丟著的荷包、香囊、玉佩、銀盒之類的物事。
沒有信件,沒有紙張,甚至連片狀的東西都沒有。
她茫然抬頭看向母親,而母親的神情,則比她更為震驚,原本已經(jīng)昏晦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地上的東西,許久,她劇烈喘息著,艱難抬頭看向屋內(nèi)人,目光從千燈的臉上,轉(zhuǎn)向太子、轉(zhuǎn)向廖醫(yī)姑,然后又轉(zhuǎn)向外面。
在即將天亮的魚肚白中,崔扶風(fēng)、臨淮王,還有她剩下的九個未婚夫候選人,都在外堂或庭前,每個人都盯著瀕死中回光返照的杞國夫人。
晦暗中,杞國夫人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但她知道,他們每個都是風(fēng)姿出眾的男子,長安城中最好的郎君。
她的嘴角,忽然露出一絲慘淡笑意,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她抬起滿是血污的顫抖的手,指向面前那一群人——
“燈燈,你定要,嫁給他……然后,帶他回家!”
千燈身體冰冷僵直,她抱住母親脫力的身軀,扶住她下垂的手,茫然又悲慟地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可是,洞開的門扇之外,熹微天光下十一條身影,遠(yuǎn)遠(yuǎn)近近,她根本看不出母親指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