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燈那死死抓著母親衣襟的手指,微不可見的,但終究一根根緩慢松動。
她不再企圖抓住已經逝去的東西,只抬起自己顫抖不已的手掌,將恍惚的目光,從母親的身上,轉向自己的手掌,然后幾近痙攣地握緊。
他神色稍霽,口吻也終于顯出一絲溫和來:“你我祖父當年曾一起征戰沙場,亦算得上是世交故友。若有無法解決之事,或實在無法擒獲兇手,可到營中尋我。”
千燈的手緊握成拳,痛苦與怨恨讓她瀕臨崩潰,喉口更是哽住,無法出聲,因此只勉強朝他點了一點頭,卻并未開口回應。
畢竟,她也知道,已注定衰敗的昌化王府,又如何敢攀附煊赫絕倫的臨淮王?
見她只是咬牙不語,臨淮王也不開口撫慰,他在戰場長大,人生中唯有血腥殺戮,并不懂體貼寬慰的言語。
因此他只說了最后一句話:“若有需要,李潁上,定會幫你。”
注目看了她纖薄的身影一眼,他便大步轉身離去,迎向那正在等待他的危局。
他需要面對的,是長安千丈城墻,是一百零八坊的百萬黎民,是大明宮的尸山血海。
對一個喪母的孤女投以這片刻關注,已是他最大的慈悲。
而千燈趴在母親的遺體之前,耳邊還回蕩著他最后的話。
李潁上,定會幫你。
臨淮王,李潁上。
這是朝中人輕易不敢提起的名字,也是如今朝廷的希望、長安的希望、天下的希望。
這是飛揚跋扈、人人畏懼的兇神;是祖父說過桀驁難馴、狼子野心的逆賊;也是她擒住真兇、洗雪母仇的希望。
握得太緊的指甲掐得掌心青紫,她卻仿佛沒有察覺到,望著面前滿身污血的母親尸身許久,低低地叫了一聲:“來人……”
干啞的聲音并未沖出喉嚨,但卻仿佛喚回了她自己的神智。
“來人!”她提高聲音,竭力又叫了一聲。
璇璣姑姑與琉璃立即快步奔進來,含淚喚她:“縣主。”
她以顫抖的手撫摸過母親胸前干涸的血跡,低低道:“我娘衣服臟了,咱們……替她換一件干凈的。”
見她終于清醒過來,璇璣姑姑不知是喜是悲,流淚顫聲應了。她翻遍了衣柜,取出一套寶藍色萬字不到頭的蜀錦裙裳,捧過來泣道:“便穿這身吧,這顏色看著沉穩蘊藉。”
千燈卻搖頭,道:“我娘不愛這顏色,她穿鮮艷些……才好看。”
她撐著僵木的膝蓋站起,趔趄走到衣柜前,選取了一套絳紫地織金團窠紋的大袖衣,抱在懷中走到母親的遺體邊,跪下來替她更換衣服。
染血的衣襟被她顫抖著解開,原本素白的中衣被血液凝結在了胸前傷口中,一時竟脫不下來。
琉璃取了溫水過來,千燈用濕布將凝固的血液一點一點清洗化開,慢慢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