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樁……”千燈目光落在那被劃破的焦黑紙片上,喃喃問,“福伯死亡時,臨淮王已經派人鎮守田莊,在他的護衛下,莊子如同鐵桶一般,不可能有任何人出入。”
“對,所以當時田莊中,還隱藏著另一個殺人兇手,那么……”
他的目光,轉向了后院的方向。
千燈的心中,升起與他一樣的念頭。
那些對她溫柔而笑、深情注視的郎君們,那些風雨中與她共患難、亂兵中與她共進退的夫婿候選人們,那些以各種原因托庇于她后院、與她朝夕相處一墻之隔的少年郎們……
他們當中,真的潛藏了一個居心叵測的可怖殺手。
懷著殺害縣主或是縣主夫婿候選人的目的而來,潛伏于暗中伺機動手——或者,他早已下了手,于廣陵之死,便是他所為?
千燈與崔扶風對望著,腦中同時將所有人過了一遍又一遍,只覺得誰都有可能,卻又誰都不可能,混亂中毫無頭緒。
“縣主心中所料,是與我一般嗎?”崔扶風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響起,冷靜得近乎殘酷地直指她后院眾人,“或許,于廣陵之死只是個開始,你的夫婿會如司天臺所預言的一般,一個接一個死去,坐實縣主你的‘克夫’之命,就像……你的親人離你而去,證實了那所謂的‘六親無緣’命格一般。”
千燈緊緊地攥著手中的茶杯,手指骨節泛出青色,緊得幾乎要將薄薄的秘色瓷茶盞捏碎。
崔扶風問:“可是縣主,正因如此,這幕后人,我們更要揪出不可。因為,他既然要造成你克夫命格,必定還會不斷出手,你真能束手就擒,任由自己被牽著鼻子,一步步踏進他所設的圈套牢籠中嗎?”
千燈咬緊牙關,從牙縫間狠狠吐出兩個字:“休想!”
“那你準備怎么辦呢?一個人在王府中,如何查證,如何追尋?”崔扶風反問,“你身邊不過幾個侍女姑姑,侍衛門房也算不上助力,是準備等出事之后,再來求助我們大理寺嗎?”
她默然抿唇,思索片刻,道:“左不過兩個法子,一是我遣散他們,二是官府派人進駐徹查。”
“你遣散了他們,夫婿在外依舊擋不住一個死——于廣陵不就在國子監嗎?可死因依舊會被坊間傳為你克夫。至于官府進駐王府,更不可能,不但不合律法條例,而且會打草驚蛇,更難查證。”
千燈一時沉默,抬頭望著他,想聽聽他的意見。
崔扶風緩緩放開了她的手,起身朝她拱手,鄭重道:“不過,如今既然朝廷要縣主補充夫婿候選人,那么,我倒想舉薦一人,入縣主后院,伺機徹查此案。”
千燈遲疑地望著面前這個清貴昳麗的崔少卿,想不通他為何如此熱衷于當媒婆,都不在禮部了,還要給她推薦夫婿。
“崔少卿說的,是什么人?”
崔扶風微微俯身望著她,神態舒緩自然,清泠的聲音,仿佛在說今日天氣般從容:“博陵崔氏六郎,大理寺少卿,崔扶風。”
送走崔扶風,千燈失魂落魄地站在王府門口,渙散的眼神讓璇璣姑姑心里一咯噔,等馬車走后便趕緊問:“縣主,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千燈搖了搖頭,恍惚地扶著她的胳膊走進門。
她取來鑰匙,打開了后院門,在璇璣姑姑疑惑的眼神中,她走進后院看了一圈,在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前停下。
“那是……近竹堂吧,好像沒人居住?”
璇璣姑姑道:“是,不過金家仆從日常都有打掃,里面清泉竹林十分清雅,屋舍也干凈。”
“好好布置一下吧,崔少卿要來了。”
璇璣姑姑一時沒回過神,等再想一想,這位四十年來老成持重的女史第一次大驚失色,差點咬到舌頭:“崔少卿?崔……崔家那位六郎?”
千燈艱難點頭:“嗯,他可能這幾日過來。”
璇璣姑姑語無倫次:“可……他可是崔家六郎,不出意外的話可能是未來宰執,他……他……”
千燈扶著頭,露出“別問了別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辦”的表情:“不知道他怎么處理,總之,人是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