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水點頭:“每個關節處皆有的軟骨,它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崔扶風端詳著那兩片軟骨,而千燈在案卷上記錄著遺骨的情況,問他:“我想到一些事,可能需要去虢州才能得到確鑿驗證,大理寺能派個人去幫忙查證一下嗎?”
“好,我馬上安排。”崔扶風自然一口應承,“長安到虢州不過四百里,驛馬加急不到一晝夜,如果你要最快的話,飛鴿傳書,幾個時辰便有消息了。”
“那我這就給你寫個單子,將需要查證的內容一一寫出來。”
凌天水將骨殖再徹底勘察一遍后,將一應驗尸的東西收回藤箱,才脫去手上的薄皮手套,在義莊門口的溪流中洗盡雙手。
他看似不經意,隨口與看守義莊的老人搭訕:“老伯,近來義莊中都還安靜吧?”
老頭唬道:“你這話說的,義莊要是不安靜,那不是要糟了?”
“這倒是,這點小錢給老伯買酒暖暖身子。”凌天水也不笑,只十分自然地摸出一串錢給他,問,“最近好像世道尚算平靜,只有我們王府這兩具燒焦的尸身吧?這兩日,可有什么人來祭奠?”
老頭揣了錢在懷中,指指陰森屋內那兩具被白布蓋著的焦尸,說:“還真有一個,就前日過來的,三十余歲的一個男人,胳膊好像受傷了,手背上全是淤青。那時這邊就一具尸身,他說自己來祭奠熟人的,結果布都沒掀開看,估計怕看見焦尸,呆了一會兒就走了。”
“哦?”凌天水倒是來了興致,“你怎么知道他沒掀開過蓋尸布?”
“仵作們把尸身運來后,把尸骨擺好,白布都是老頭我蓋得嘛。”老頭比劃著雙手一抖,從腳往上拉,“這邊風大,門窗又不嚴實,蓋到頭后,我會將布角掖到木板下,這樣就不會被吹飛了。所以他要是掀開看了死者面容,那布角肯定就拉出來了啊。”
凌天水問:“那腳部的布角,你會掖進去嗎?”
“那不會,畢竟四個角都扯住了,風一吹豈不就鼓起來了?”
凌天水點頭,若有所思:“各行各業都有講究,老伯也是精細人。”
他走出義莊,看見千燈正倚馬寫著虢州需要查證的清單,而崔扶風翻看著她在卷宗上所重點標出的記錄。
“真沒想到,縣主居然會將懷疑的矛頭,指向最不可能的人。”崔扶風說著,因為這呼之欲出的案情,心底卻并不輕松。
千燈長長呼出一口氣,在這陰寒的山間,白色的霧氣在她的臉頰旁彌漫,讓她眉間的惆悵更顯濃重:“無論心底的秘密隱藏得多深,可做過的事情、有過的經歷,只要存在,就不可能徹底抹殺。”
崔扶風默然點頭:“等虢州的消息回來,或許我們才能窺見,那底下真正的秘密吧。”
“秘密尚未可知,但我打聽到一件小事,或許能確證縣主的猜測。”凌天水牽過馬,簡短地將守義莊老人的話轉述給他們。
“所以這趟義莊,我們是來對了,至少,所有的猜測都驗證了。”千燈長長舒氣,戴好帷帽上馬的動作也顯得利落起來,“走吧。”
凌天水翻身上馬,揚鞭之時,忽然因為心口一種莫名的悸動,下意識回頭看向千燈。
雪依舊下得稀薄,微風輕拂起帷帽朦朧的輕紗,讓千燈的面容若隱若現,如同初綻的花朵蒙在雪霧之中,看不清楚,卻越顯飄渺,令人心旌動搖。
他的心中忽閃過一道如電般的念頭,令他下意識勒住馬韁,那筆挺的身軀僵了一瞬。
心底的秘密,無論隱藏得多深……
她問他為什么要將孟蘭溪設為靶子、而不是他自己的時候,藏在背后的又是什么呢?
望著他又避開他的閃爍目光背后,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