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我前去求醫那位陳太醫,他說,心病還須心藥醫,我這疾病,若無縣主,怕是藥石無效,因此我才過來了?!毖ξ絷柭牭教t名字,神情更顯楚楚可憐,“縣主慈悲為懷,不忍見我等苦難,既然能收留時家六兄妹,又護佑商洛小弟,昔陽慚愧……也想離縣主更近一些,試試看陳太醫所言,是否有效……”
虛弱的氣息,微顫的尾音,暈紅的眼角……美人如此哀婉,可惜被千燈一口拒絕:“時郎君家遭橫禍,故此前來借宿;而商小郎君受苛責生病,才暫避于此。他們都是出于無奈,而薛郎君之事,我看并不緊迫,如今亂軍已退,或許困乏個三五日,自然而然便能安睡了?!?/p>
“可是我整夜整夜睡不著,別說三五日,這幾日已經快被折磨瘋了……你如今是能治愈我的唯一良藥,縣主,你就不能大發慈悲嗎?”
想到親人去世后自己夜夜噩夢,亦是難以成眠,千燈不是不同情他,但,名不正言不順的事情,她怎能因為一時心軟而應允?
“薛郎君,你回去吧,我府上實在不便……”
話音未落,后方巷子中忽然傳來一陣喧鬧,隨即,便是幾道爽朗豪邁的聲音——
“縣主啊,我家這個傻小子,您千萬要收留他!”
千燈愕然,回頭一看,那位劍眉星目意氣風發的紀麟游,此時正滿臉哭笑不得,被他的家人們搡了過來。
“參見縣主!”紀家全部男人都是虎背熊腰,一臉虬髯,絕對是正氣浩然的一批豪俠漢子。
他們邁著軍步走到縣主面前,一起停下,一起鞠躬見禮。
隨即,紀祖父率先上前,他身為明威將軍,老當益壯,嘭嘭拍著紀麟游的背,聲若洪鐘:“縣主,如今河東不安,我舉家皆是將士,自然都要奉調開撥。這不成器的孩子在京中無人管束,我們一家人想著只有王府規矩森嚴,才能好好管教他。還望縣主不棄,暫時收留,我紀家上下在邊關為國殺敵,也能安心了!”
千燈在這一群朝自己鞠躬行禮的熱血男兒面前,一時手足無措:“老將軍,此事……我得與府中女史商議一下?!?/p>
“這等小事何須商議?我們聽說時家和商家的都住到你后院了,縣主宅心仁厚,幫扶弱小,再多一個又何妨!”老將軍一揮手,豪邁道,“給這不成器的家伙找個狗窩就行!一切拜托縣主了!”
千燈沒想到居然還有送子上門的,對方是年長老將,她自然尊重陪笑,道:“老將軍,我看紀郎君去軍營應會更好,我府中一無兵器,二無校場,連練武都施展不開……”
紀祖父斬釘截鐵:“這個不打緊,我紀家滿門最為敬重昌化王,能踏進王府就是他的造化!”
紀父攥緊拳頭:“軍營中那群爛污兵,整日吃喝嫖賭,若是縣主不肯收留他,讓他跟那群人廝混,叫我們在外怎不擔心?”
紀大伯掏心挖肺:“縣主,二郎是我們紀家的根兒啊,難道要我等叔伯在邊關牽腸掛肚,不得安心嗎?”
紀二叔慷慨豪邁:“還望縣主體恤我紀家滿門忠心,應允我們這不情之請,如此,我們就算血染沙場,也心下痛快!”
被圍在一群鐵甲男兒中的千燈,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周圍全是豐沛得令人喘不過氣的壓力。
在一片為了家國為了朝廷的豪壯話語中,她身為昌化王的后人,望著這群與父祖差不多的將士們,胸膛中深藏的沙場熱血也像是被激發了,難以自已,點了一下頭。
一見她點頭,眾人頓時轟然叫好,齊齊列隊向著她鞠躬致謝,大聲喊道:“多謝縣主深明大義!”
一群人來得快去得也快,還沒等千燈反應過來,紀家人已經邁著軍步一溜小跑,丟下孩子撤退了。
只剩下千燈與紀麟游、薛昔陽在門口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許久,千燈才回過神,艱難地問紀麟游:“你的家人們……”
紀麟游才輕咳一聲,說:“當年,昌化王單槍匹馬陣斬劉龍仙、震退萬千大軍時,我阿翁是接應王爺的小兵之一?!?/p>
千燈想著他祖父精神矍鑠的模樣,贊嘆道:“不愧是為國盡忠的老將軍?!?/p>
若是她祖父還在,一定也是這般模樣吧……
“后來,阿翁跟著昌化王轉戰南北,積累軍功自己也成了將軍,但一直難忘王爺栽培之恩,每次喝了酒就拉著我講述當年王爺的英姿。所以知道縣主要擇婿時,他立馬就托人將我名字報上去了,并且對我說……”
紀麟游看著面前的千燈,知道她在等待自己后面的話,可他的臉不自覺地熱燙了起來,一時有些難以開口。
因為他祖父說:“就算縣主是母夜叉,毀了半張臉,天天打你罵你,你也得娶她,疼她,一輩子對她忠貞不二!”
所以,知道有幾個候選人已擠進了縣主后院,一家人急得連夜商議,怕被其他人搶了先,甚至不惜借著轉調的機會,將他一個人拋到縣主后院,絕不能輸給其他心機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