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是嘛,她中了迷藥,所以認錯了人、迷失了常性、醒來后全部忘掉,順理成章,合情合理,他憑什么不信?
趁著他背轉過身去,千燈拍拍暈紅的臉頰,深吸一口氣掀被下榻。
扯著身上皺巴巴的衣服,她盡量平息自己的情緒:“今晚麻煩你了,那個,我在這邊的事情……”
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他應道:“放心,昨夜之事只是忙中出錯,你我就當沒發生過。”
千燈暗暗松了一口氣,眼看天色不早,急匆匆往外走。
走過凌天水身旁時,她目光無意識地掃過他手中的信封。
凌天水正將信件丟進抽屜。她只瞥到信件右上角,斜斜印著的一痕新月痕跡,半透明,是指甲掐出的一彎蠟痕。
心口猛然一震,她抬眼看向凌天水。
線條強硬的下頜線,利落筆挺的肩頸,寬厚強健的胸膛——
是她昨晚迷失本性時擁抱過的身體,好像也是……她記憶中,在黑暗的內堂猝不及防撞入過的那具身軀。
一旦深入開始比較細想,她便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忍不住捏緊自己顫抖的手。
那彎月牙痕跡……她不會認錯,是她被燭油燙到時,誤掐在信封上的那一枚。
崔扶風幫她送交到朔方軍駐京營中的信件,只過了一夜,便出現在了凌天水的手上。
而這個男人,健碩偉岸,強橫無情,與臨淮王一般壓迫感十足,就連初次見面時,他審視她的目光也如利刃破空,直刺她的胸臆,令她戰栗。
腦中閃過紀麟游的話,她不動聲色垂下眼,在與他擦肩而過時,忽然腳下一絆,踢上門檻,差點跌倒。
她收勢回跌,重重撞在了凌天水的右臂上,扯住他的衣袖才穩住身子。
“抱歉,我一時沒留意腳下。”千燈趕緊道歉,又關切地抬起他的手臂,捋起他的袖子查看,“你沒事吧?我剛好像撞到了……”
凌天水不動聲色,按住了她的手,將自己的袖子放下:“沒事。”
但僅只這一瞬,便足以讓千燈看到,他的腕骨上確實有一道陳年傷疤,豎劈過他遒勁的手臂,當初肯定受傷不輕。
千燈呆了呆,抬頭看向他,下意識問:“這是……怎么來的?”
“太久了,記不清了。”他垂手淡淡道。
千燈心下一片混亂,點了一下頭便邁出了門檻,沿著青石板路往前院走去。
晨光熹微,后院的花木影影綽綽,嶙峋的假山遮擋在她的面前,怪異奇詭的黑影籠罩著她,讓她的腳步越來越慢,直至停滯不前。
她忍不住回頭,看向被破曉前最后一縷黑暗籠罩的遠松居。
明明已經遠離了他的身邊,可,昨晚緊抱他的感覺仿佛還在每寸肌膚上停留,不可揮退。
凌天水……臨淮王……
現在想來,凌天水在義莊中強迫她拋棄一切幻想,面對腐尸時的模樣,和當時她因為喪母而陷入絕望時,臨淮王逼迫她抽離悲慟直面仇恨的那些教導,如出一轍。
一樣狠厲決絕不留情面;一樣逼她剝離名門閨秀的既定坦途;一樣強橫地將那荊棘遍布的獨木橋擺在她面前,篤定那是她內心真正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