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宣徽殿上那一場風波,眾人大都在場,親眼目睹女史誣蔑零陵縣主。此話一出,雖然并未說明郜國公主舉薦楊槐江時做了什么交換條件,但眾人哪還有不心知肚明的。
“想必諸位與我的想法一樣,此案的關鍵,便是楊槐江如何偷取御賜九樹金花。”千燈朗聲道,“我便在這里,與大家詳解當日情形。三月前逆賊作亂,我府中女史將所有御賜之物都藏入了庫房地窖中,后來遭火燒水淹,所有東西都埋在了庫房廢墟下方。
“楊槐江入府后,硬要送我一套九樹銀花步搖,與御賜的金花步搖除了材質之外,外觀幾乎一模一樣。我當然不可能收受外人首飾,因此斷然拒絕。后來才知道,這套銀花竟出自勾欄,上面還下了迷藥,意圖對我不軌。
“待我們清理庫藏時,楊槐江借故帶了食盒進入,說是給姨母送點心。遭奚落離開時,他還主動脫了外衣拍打貼身衣服,當時所有人都看見,他絕無夾帶任何硬質的東西,更不可能帶走一整套九樹金花。
“然而在他走后,我們發現他送的食盒中有個適合放九支花樹的空絨袋,而我又在滿是淤泥的一堆銀飾中發現了他曾強塞給我的那套銀花,于是自然而然的,我便想到楊槐江故意將銀花樹放在此處,企圖讓我觸碰這套下了迷藥的首飾。于是我立即將其取出,讓姨母定襄夫人代為送還。而后,我們查遍了庫房地窖,發現御賜之物中,獨獨缺少了一套九樹金花。等它再度出現的時候,已經在郜國公主府女史的手中。”
郜國公主冷哼一聲:“既然東西沒得如此蹊蹺,零陵縣主又如何一口咬定是楊槐江偷取,還硬要將罪名扣到我郜國公主府頭上?”
“確實蹊蹺,當日庫房清點時,所有流程都有人把守看管,無數雙眼睛緊盯著,楊槐江是如何能在這般嚴密的看守中,將御賜金花偷取出去呢?”千燈說著,拿起撥灰的銅箸,走到之前放了鈴鐺的香爐前,將里面通紅的香炭撥開,“原本此事屬實沒有頭緒,但巧的是,那日小世子到訪王府,我便將小時候玩過的繡球贈與了他,還順手用剛摸過那套九樹銀花的手,撥過上面的金鈴——”
她撥開通紅的香炭,從中間夾出了自己丟進去的鈴鐺,展示在眾人面前。
被燒得通紅的鈴鐺夾在銅箸之中,漸漸冷卻,被火光淬上的紅色逐漸淡去,在雪后日光下放射出金燦燦的光輝,明亮赫然。
第六十五章變色
適才親眼看到她將白色鈴鐺丟進去的眾人,頓時都愕然不已。太妃們年紀大了,怕是自己看錯了,更是出聲詢問:“怎的銀鈴鐺見了火,就變成金鈴鐺了?”
千燈將手中的鈴鐺舉高了些,好讓所有人看見這恢復了原色的鈴鐺:“是水銀。”
崔扶風確定道:“昨日小世子詢問這鈴鐺為何變色,縣主猶如醍醐灌頂。我走訪銀鋪,尋找匠人詳加詢問后得知,黃金遇到水銀則成金汞齊,顏色銀白,看起來就如銀首飾一般。而變色后的首飾,只要以火炙烤使水銀蒸發,黃金便又會恢復原樣。”
李滋“哇”了一聲,驚喜道:“我就說它的聲音是金子的,果然沒聽錯!”
“這便是楊槐江盜取御賜九樹金花的手法。他故意先強行塞給我一套式樣相同的九樹銀花,然后帶著裝首飾的空袋子入庫房,讓我們誤以為那套銀白首飾是他帶進來的。但其實,他帶進來的是用錫調和成泥狀、涂在布條或油紙內側的水銀,在庫房中找到九樹金花后,便以布條擦拭涂抹,使得金花很快變白。
“原本,黃金與白銀重量有區別,但九樹金花這種打制成薄片的首飾,則會嚴重影響判斷,更何況我已先入為主認為這是有問題的銀花樹,自然不敢細看,立刻便主動奉還了。”
“難怪說賊人多奸啊!”楊太后感嘆道。
崔夫人附和:“正是呢,無須耗費吹灰之力,僅憑心機手段,他人自能將想要的東西奉送過去。”
陳太妃亦感嘆:“也虧得崔少卿與零陵縣主機智過人,否則,誰能解得出如此手段?”
郜國公主聽她們此話,不由又急又恨:“什么水銀變色,有套一樣的銀花樹,就能拿來頂替金花樹嗎?如今楊槐江都死了,焉知不是你借此來扯謊搪塞!”
“誰說我沒有證據?”千燈說著,走到李滋身旁,彎腰詢問,“小世子天生聰慧無比,有過目不忘之能,我記得當日我在庫房發現銀花樹時,小世子剛好來到,想必也看到了它吧?”
李滋點頭:“是啊,因為它比其他銀首飾都要白亮許多,所以我還仔細瞧了一瞧。”
“那么,你是否注意到了,在花樹的根部,有什么標記呢?”
李滋不假思索,道:“看到了,它的底部刻著兩個字,壬二。”
此話一出,曾在宣徽殿的諸人都是恍然。
畢竟,在確定那九樹金花是否御賜于昌化王府時,就是憑借司珍司標記的“壬二”字樣。
“壬二,是宮中司珍司為了防止匠人偷工減料而所做的標記。民間的銀樓打造花樹,如何敢、又怎么會仿制此標記?可見當日那套銀首飾,必是被動了手腳的御賜九樹金花無疑。”千燈謝了李滋,終于看向郜國公主,“大長公主,這個證據,你還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