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知他是千燈的未婚夫候選人之一,聽他這般說,周圍龜茲人的目光不由都朝千燈看去,難免帶了驚疑之色。
“替我清理?”千燈哪會容他誣辯,反問,“王女是我堂妹,更何況我亟待她蘇醒為我洗刷冤名、揪出真兇,薛郎君此舉是何用意,竟說是替我做的?”
如今他身份已泄露,她自然不會再以大唐的官職名來稱呼對方為薛樂丞。
而薛昔陽所言,也并不涉兩國,反倒只是自己的私心。
“因為,龜茲上下皆知她是不祥之身,而縣主自從來到這里后,便接連被誣陷冤枉,甚至差點被龜茲所殺!直至她受傷昏迷,縣主的境況才終得好轉。”薛昔陽那一貫溫柔嫵媚的眼神中,既有怨懟又有誠摯,“所以,她不醒來才是最好的。既然縣主下不了手,那就讓我來為縣主做這個惡人!”
千燈不由失笑:“如此說來,薛郎君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本縣主?”
“我對縣主一片衷心,天日可鑒!”
“你騙人!”身后傳來虛弱卻堅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縣主姐姐一直竭力在幫我、救我,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我!”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侍衛們從靈殿內抬出另一架一模一樣的小床鋪,上面一條小小身影正勉強支撐起,死死瞪著他。
正是王女白昭蘇。
她剛從昏迷中醒來,尚起不來床,說話音調模糊不協調,但話語中對千燈的維護與對真兇的確定,卻是毋庸置疑。
薛昔陽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隨后又不敢置信的瞪大,轉向旁邊那放置于靈殿門廊上的染血床榻。
千燈笑了一笑,走到床鋪旁邊,將被子一把掀開。
下面出現的,赫然是被捆扎了口部和蹄子的一只山羊,只是被他一刀刺中后,血流如注,如今早已死去。
“我讓玳瑁去你住的院落找陳太醫的時候,順便向王宮廚房借了一只待宰的活羊。”千燈走到白昭蘇身邊,輕輕撫著她的背示意別太激動,又示意侍衛們將染血的羊連同床鋪抬走,“只不過我真沒料到,薛郎君下手如此絕情,居然連刀上都淬了毒,這下只能把羊肉丟掉了。”
“我也沒想到,縣主居然打定了主意誆騙我。”薛昔陽苦笑道,“可惜我一片真心為縣主謀算,白白浪費了。”
“依我看,真心未必有,但真兇的身份,你倒是逃不脫。”千燈說著,示意眾人進入靈殿內,“如今王女已經醒來,那就請她詳細回憶當日靈殿內發生的事情,為我們揭曉真兇所做的一切吧!”
“當日,我和往常一樣,跪坐在最外面……靠近殿門口的地方,聽國師講經……”
白昭蘇氣息虛弱,但神智尚還清明,講述雖然有些磕磕絆絆,但基本的情況講得十分認真詳細。
那日王族齊聚靈殿聆聽國師講經,白昭蘇年紀尚小,對于佛法并無感悟。她身體一向不好,跪坐了半個多時辰后只覺得胸口發悶,見殿內無人在意,便悄悄地往后挪了挪,貼著殿門邊,感覺外面吹進來的風讓呼吸舒暢了許多。
等她回過神來,感覺國師聲音越來越輕,漸漸顯得飄忽起來。
她有點詫異,正抬頭想看看發生了什么,忽聽得腳步雜遝,外面傳來驚喝聲,隨即,一個侍衛的身軀便倒了進來,滿身是血地趴在了門邊的她面前。
她嚇得往后仰癱在地,還沒等叫出聲來,刀光閃動間,一群蒙面人已經闖進了靈殿內,砍翻了跪在她身旁的一個婦人——那是她見過幾面的親戚,依稀記得叫過表嫂。
表嫂的身形肥胖,倒下來時正好卡在墻角,而她身形瘦小,正被擋在了后方墻角縫隙中。
火光在高臺之上,一時找不到靈殿邊角處,那群人沖進去后只顧砍殺,一時并未察覺到她躲在尸身之下。
她蜷縮在表嫂的身軀后,感覺溫熱的血順著自己的面頰漸漸流入衣襟中,麻癢癢的,越來越冷,像是一條可怖的毒蛇正在爬過她的肌膚。
可是她不敢哭,不敢動。她竭力縮著身軀,連顫抖都不敢,只透過表嫂蓬亂的散發,模糊看到靈殿內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