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老宅的地下靜室,空氣冷得像凝固的鐵塊。
顧言掛斷電話,手機屏幕的光映著他毫無波瀾的臉。那張臉上,慣有的冷靜和掌控力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痕。
“你母親……和我父母,他們……認識嗎?”
季驍的聲音,隔著電流,帶著一種沙啞的、幾乎要碎裂的質感,敲擊在他的耳膜上。
這個問題,不是一把錘子,而是一根針。
一根精準地刺入所有謊言、迷霧和自我欺騙的膿包,讓里面積攢了十幾年的毒液,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沒有回答。
任何語言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只是對著電話那頭,用一種近乎命令的、卻又藏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切的語氣,說了三個字。
“等我回來。”
說完,他掐斷了通話,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身后,被捆在椅子上的顧文澤看著他的背影,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從顧家老宅返回半山別墅的路,顧言將車速飆到了極限。
他沒有看窗外的夜景,也沒有理會儀表盤上瘋狂跳動的指針。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了前方那條被車燈撕開的黑暗道路上。
他以為自己布下了一張天衣無縫的網,將季驍這只耀眼的烈日飛鳥牢牢捕獲在自己的領地。他為他梳理羽毛,為他驅趕惡狼,享受著這只飛鳥獨屬于他的依賴和掙扎。
可現在他才明白,他不是織網的獵人。
他和他,從一開始,就同在一張網里。
別墅的書房門,昂貴的實木門鎖芯位置有一個清晰的腳印,門框的連接處已經裂開,昭示著闖入者毫不掩飾的暴力。
顧言的腳步頓了一下,隨即推門而入。
書房里沒有開大燈,只有電腦屏幕發出的幽冷光芒,照亮了坐在他椅子上的那個身影。
季驍。
他穿著一件寬大的黑色T恤,肌肉線條在昏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他沒有回頭,脊背挺得筆直,像一頭蓄勢待發的豹子。
顧言的目光掃過他,最后落在了那塊明亮的屏幕上。
一張被火焰燎過邊緣的殘破照片。
照片里,三個年輕人并肩而立,笑容溫和。
季遠山,蘇梅,還有……顧婉。
他的母親。
顧言緩緩走到季驍身邊,沒有說話。他也看著那張照片,看著照片上那個溫柔笑著的女人。
時間在這一刻被拉長,又被壓縮。
十三年的光陰,兩代人的恩怨,無數被掩蓋的秘密,都濃縮在這張小小的、泛黃的殘片里,無聲地對他們進行著最殘酷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