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坐地上痛哭。
引來不少圍觀。
好心人上前攙扶他起身,寬慰道:“你也算一個有情有義的大丈夫,只不過她命不好,未能堅持到你來贖身,一切都是命數,且不必過多自責。”
是呀,一切都是命數。
蔣河不意有人如此懂自己,說的話暖進心窩。
兩人閑談幾句,十分投機,便去胡姬酒肆暢飲,一醉解千愁。
次日,蔣河的尸體臉朝下漂浮在烏水河面,掛著一層冰碴,凍得硬邦邦的。
驚得過路農婦鬼哭狼嚎。
兩個時辰后,捕快帶人將尸體撈走,當天便結了案。
蔣河情深義重,為小妾之死自責自愧不已,于是在胡姬酒肆痛飲數十杯,大醉而歸,回家途中失足跌進烏水河。
通知家眷,哦,沒有家眷,那便通知畫署,銷了戶籍。
這件事幾乎沒濺起半點水花,左不過畫署失去一名碌碌無為的畫員,農婦受到驚嚇去寺廟燒幾炷香平息,走夜路的人聽聞此事皆遠離烏水河岸。
肅王殿下想要一個人在世上消失,真的非常簡單。
韓意淮坐在月至楓停堂賞雪。
凈幾暖爐,茶鐺泉水沸騰。
銀鶴跪坐一旁,優雅烹茶,另有五位宮婢叉手立在四周,還有兩名圍坐烤爐,一個將貯存新鮮的蜜桔香梨放在火上烘烤,一個在為主子剝堅果。
滿室甜蜜混合著茶香。
聞遇端起茶甌,閉目輕嗅,“好茶。”
韓意淮道:“難得我這里還有你看上的茶。”
聞遇笑道:“殿下享天下供養,一飲一食無不上等,這里沒有我看不上的。倒是殿下,總是惦記我小小畫署,前頭一個姑娘還不算完,今兒又取了條小命。”
韓意淮撩眼看他。
再遇
“殿下息怒。”聞遇說著息怒,姿態卻隨意地坐在大紅酸枝紅木的太師椅上,食指輕輕敲著扶手的螭龍紋。
韓意淮冷笑:“聞遇,審案審到本王這里,你何時又權領了大理寺?”
“蔣畫員雖難登大雅之堂,可好歹也在畫署當差六年,沒有功勞亦有苦勞,殿下為個女人把他殺了,我若不聞不問,難免使人寒心。”聞遇字斟句酌道。明亮的眼眸宛如冬日的冷太陽,風和日暄,卻是涼的。
“六年前你還沒我大呢,蔣畫員的苦勞又不是在你手底下苦的,”韓意淮捏起一粒松子仁扔進嘴里,“我知道畫署這幾年不太平,你又一向瞧不上女畫員,我越是對黃畫員上心,你就越擔心再有德妃之流的大戲上演,好好的畫署都要變成勛貴子弟尋歡作樂的私窠。”
畫道,一個原本嚴肅又神圣的匠人之路,女畫員不鉆研技藝,反倒熱衷攀附權貴,這兩年不知多少下作的小玩意,仗著貴人撐腰往畫署里擠,甚至還有爬聞遇床的。
韓意淮想起聞遇的遭遇有點活該也有點好笑,但梅娘與她們不一樣,梅娘是干凈的,清澈的眼眸,清澈的畫魂。
他不允許聞遇將她與爬床的玩意當作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