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羅七在匠作營的短暫會面,如同在黑暗的隧道中窺見了一線微光。那半片冰涼的虎符信物緊貼胸口,提醒著李白,行動的關鍵齒輪已然開始咬合。但他深知,在這龍潭虎穴之中,任何一絲疏忽,都可能導致滿盤皆輸,不僅前功盡棄,更會將這些潛伏的“火種”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他帶著兩名向導,憑借來時的記憶與超凡的靈覺,如同融入陰影的流水,悄無聲息地撤離了匠作營區域,重新回到了黑云嶺那相對安全的懷抱。山寨中,隊正等人早已順利返回,一線天的伏擊干凈利落,未留任何后患。鉆山豹見李白平安歸來,更是松了口氣,連忙安排飯食歇息。
然而,李白的心卻并未放松。羅七這邊暫時穩定,但那位城南守門校尉王勇,才是能否打開范陽城門的關鍵。此人身為龍武軍舊部,能在叛軍之中混到守門校尉的位置,其心性、處境必然極其復雜。信任,在此刻是最奢侈也最危險的東西。
“我們必須盡快與王勇取得聯系,確認其態度,并敲定細節。”李白在簡陋的木棚中,對隊正和鉆山豹說道,“但如何接觸,需萬分謹慎。”
“李大哥,那王勇既然是守門校尉,必然常在城南一帶活動。俺可以讓手下弟兄扮作進城賣柴的、送菜的,去城門附近蹲守,摸清他換崗、巡視的規律?!便@山豹主動請纓,他對范陽城外的三教九流頗為熟悉。
“不妥?!崩畎讚u頭,“頻繁窺探守門將領,極易引起懷疑。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必須一擊即中,且不能留下任何痕跡?!?/p>
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棚外淅淅瀝瀝開始下起的小雨上,腦中靈光一閃?!坝暌埂蛟S是個機會。守軍警惕性會降低,聲響也易于掩蓋。豹兄,你可知那王勇是否有什么固定習慣?比如,是否會去某個特定的酒肆?”
鉆山豹撓了撓頭,努力回想:“好像……聽以前混碼頭的一個兄弟提過一嘴,說南門那個王校尉,不好別的,就愛在不當值的時候,去離城門不遠的一家叫‘十里香’的小酒館獨酌兩杯,說是……懷念長安的某種味道?不過這都好幾個月前的消息了,不知現在還去不去。”
“十里香……”李白記下這個名字,“足夠了。今晚,我親自去一趟。”
“將軍,太危險了!”隊正立刻反對,“您身份特殊,豈可輕易涉險?讓末將去吧!”
“是啊李大哥,讓兄弟們去!”鉆山豹也連忙道。
“不,此事非我不可?!崩畎渍Z氣平靜卻不容置疑,“王勇認得的是龍武符和特定暗語,旁人無法取信。況且,若有變故,我脫身也更容易些。”他這話并非托大,以他如今的修為,除非陷入大軍重圍,否則這范陽城外,能留下他的人確實不多。
見他心意已決,隊正和鉆山豹只能領命。鉆山豹立刻派出手下最機靈的兩個弟兄,冒雨提前潛入城南附近,監視“十里香”酒館及周邊的動靜。
是夜,雨勢漸密。冰涼的秋雨敲打著黑云嶺的草木,也沖刷著范陽城外泥濘的道路。亥時前后,監視的弟兄傳回消息:王勇果然獨自一人,穿著常服,打著油傘,走進了那家“十里香”小酒館!
時機已到!
李白換上一身鉆山豹找來的、帶著魚腥味的舊蓑衣,戴上斗笠,臉上也稍作偽裝,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的、趕夜路的漁夫或行商。他沒有帶任何人,只身一人,如同鬼魅般融入了雨夜之中。
“十里香”酒館店面不大,燈火昏暗,因天氣惡劣,客人寥寥。李白推門而入,帶進一股濕冷的寒氣。他目光一掃,便落在角落里一個獨自小酌的中年男子身上。那人約莫四十歲年紀,面容沉穩,眉頭微鎖,即使穿著便服,腰桿也挺得筆直,帶著軍旅特有的氣息。他面前的桌上,只擺著一壺酒,一碟茴香豆,自斟自飲,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正是目標,王勇。
李白沒有直接上前,而是在靠近門口的另一張桌子坐下,也要了一壺最便宜的燒刀子,背對著王勇的方向,慢慢啜飲。他看似隨意,但「太虛劍心」已如同無形的蛛絲,悄然蔓延過去,感知著王勇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舉杯的節奏,甚至他眼神中那深藏的疲憊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酒館里只剩下雨聲和偶爾酒保擦拭桌椅的聲響。
時間一點點過去。王勇似乎并無離開的意思,但也對周遭毫不關心。
就在李白計算著如何自然接近時,酒館的門再次被粗暴地推開!三名穿著叛軍號衣、帶著酒氣的軍漢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大聲吆喝著讓酒保上酒??雌浞?,并非普通士卒,像是某個將領的親兵之流。
他們的到來,打破了酒館的寧靜。三人大聲劃拳、喧嘩,目光不時掃過店內,最終落在了獨坐的王勇身上。
“喲?這不是王校尉嗎?怎么一個人在這兒喝悶酒啊?”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軍漢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到王勇桌旁,語氣帶著戲謔,“聽說您老可是長安來的,見過大世面,怎么,看不上咱們這范陽的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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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勇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淡淡道:“李三,你喝多了?!?/p>
“多?老子沒多!”那叫李三的軍漢一拍桌子,酒水濺了出來,“王校尉,別整天擺著一張死人臉!兄弟們都知道,你心里還惦記著你那長安呢吧?可惜啊,回不去嘍!現在是大燕朝的天下!識相點,跟兄弟們一起樂呵樂呵,以后也好有個照應!”
另外兩名軍漢也圍了上來,形成夾擊之勢,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酒保嚇得縮在柜臺后,不敢出聲。
王勇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指節微微發白,但他依舊沒有發作,只是沉聲道:“李某當值飲酒,已是不該。諸位還請自便,莫要擾了清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