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繼續道:“兵者,詭道也,守城,守的不是城墻,是人心,破局,破的亦非敵陣,而是敵帥之念。”
他伸出手指,在圖上虛點幾處:“若敵帥驕狂,便可示敵以弱,誘其輕敵冒進,于城下設伏,以火器重創之,若敵帥多疑,便可散布謠言,言其后方不穩,或有同僚欲奪其功,亂其軍心,若敵軍糧道漫長,便可遣一支精銳奇兵,千里奔襲,斷其糧草,則十萬大軍,不攻自破!”
“至于這五千守軍……”李景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必要時,城中百姓,亦可是兵,堅壁清野,發動民心,與敵巷戰,戰爭,從來都不是紙面上的數字游戲,而是綜合了天時、地利、人心、情報、后勤乃至敵我雙方統帥心理的博弈。”
他這一番話,早已跳脫了傳統兵法的窠臼,融入了現代戰爭中信息戰、心理戰、后勤戰的精髓。
古松之后,徐元的呼吸,已然變得有些急促,那雙平靜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名為“激動”的火焰!
清虛子沉默良久,最終撫掌贊嘆:“王爺之見,已臻化境!貧道,再拜服!第二關,王爺亦過了。”
他看著李景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那不再是長輩對晚輩的考校,而是同道中人,甚至是對更高層次智慧的仰望與敬畏。
“這第三關,我們不看,不談,只論道。”清虛子引著李景,緩緩走入觀內的主殿——三清殿。
殿中香煙繚繞,莊嚴肅穆。
清虛子指著那高高在上的三清神像,沉聲問道:“《道德經》有云:‘治大國若烹小鮮’。敢問王爺,何為‘烹’?何為‘鮮’?”
這,是最后的,關于治國理念的終極拷問。
傳統儒道大家的解釋,皆是強調“無為而治”,認為君王治理天下,應盡量減少干預,不要擾動百姓,如同烹飪小魚,多翻則易碎。這也是千百年來,士族門閥用以抵制改革、維持現狀的理論根基。
李景聞言,卻搖了搖頭。
他并未引經據典,只是平靜地反問道:“道長,您烹過魚嗎?”
清虛子一愣。
李景繼續道:“烹魚,并非將其放入鍋中,便不聞不問,而是要知曉何時該起火,火該用文火還是武火;何時該下鍋,何時該放油鹽;何時該翻面,何時該出鍋。”
“‘無為’,并非‘不為’。
而是不做多余之事,亦不做無用之功,是精準地把握時機,以最恰當的手段,達成最理想的效果。”
“于國而言,‘鮮’者,民心也,國力也。‘烹’者,政令也,法度也。”
“天下承平,百姓安樂,自當‘無為’,休養生息,此為文火慢燉。然,如今外有強敵環伺,內有奸佞作亂,土地兼并,民不聊生,國之將傾!此時若還一味強調‘無為而治’,無異于看著鍋中的魚即將燒焦,卻依舊默念清靜經文,豈不可笑?”
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清虛子,聲音陡然拔高,振聾發聵:
“當此之時,便需用雷霆手段,行霹靂新政!猛火去沉疴,快刀斬亂麻!先將那鍋中已經腐壞的爛肉剔除,再將那燒得發黑的鐵鍋刮凈,而后,方能重新起火,再烹那一道……佳肴!”
“這,才是我心中,‘治大國若烹小鮮’的真正含義!”
一番話,擲地有聲,回蕩在莊嚴的三清殿內!
清虛子呆呆地站在原地,渾身劇震!他一生研讀道藏,自詡已得三清真意,卻從未想過,這句被無數人奉為圭臬的古語,竟還能有如此一番……驚世駭俗,卻又鞭辟入里、直指本心的解讀!
他緩緩地閉上雙眼,良久,對著李景,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爺……今日說法,令貧道茅塞頓開,勝讀百年道藏,貧道,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