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須發(fā)皆白、官居御史大夫的老臣劉秉忠,手持象牙笏板,顫巍巍地走出隊(duì)列,跪伏于地。
劉秉忠乃是三朝元老,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在朝中士林享有極高的聲望,也是保守派勢力的中流砥柱,素來以剛正不阿、敢于死諫聞名。
“講。”李景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
“老臣敢問陛下,”劉秉忠抬起頭,老眼中雖渾濁,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執(zhí)拗,“陛下欲尋此人,其據(jù)何來?可是……源于那日間的‘天幕’妖言?”
“妖言”二字一出,整個(gè)御和殿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diǎn)!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
天幕乃是神跡,是陛下“天命所歸”的最大佐證,如今劉秉忠竟敢當(dāng)著滿朝文武,將其斥為“妖言”,這已不是簡單的進(jìn)諫,而是對新皇合法性的公然挑釁!
“劉大人慎言!”一名年輕官員立刻出列呵斥。
劉秉忠卻仿佛沒有聽見,依舊梗著脖子,痛心疾首地繼續(xù)道來。
“陛下,自古帝王治國,皆以圣賢經(jīng)典為綱,以祖宗成法為鑒。如今陛下登基未久,不思安穩(wěn)社稷,撫慰萬民,反而屢屢因那天幕之上的虛妄之言,而興師動(dòng)眾,甚至……欲一人巡狩北境!此乃置江山社稷于不顧,置萬千黎民于險(xiǎn)境!老臣懇請陛下,罷黜異術(shù),親賢臣,遠(yuǎn)小人,潛心政務(wù),方是中興之主所為啊!”
他一番話說得是慷慨激昂,聲淚俱下,身后幾位老臣也立刻出班附和,齊齊跪倒在地。
“請陛下罷黜異術(shù),以固國本!”
一時(shí)間,整個(gè)朝堂,竟形成了一股以老臣為首,向新皇公然施壓的詭異局面。
他們不敢直接反對李景親征,便將矛頭對準(zhǔn)了“天幕”,試圖從根源上動(dòng)搖李景決策的“合法性”。
張鉉等新臣?xì)獾媚樕F青,卻又不知如何辯駁,跟這些皓首窮經(jīng)的老家伙們講道理,無異于對牛彈琴。
龍椅之上的李景,眼神依舊平靜,只是那平靜之下,似乎有深不見底的寒流在緩緩涌動(dòng)。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shí)刻,一道清朗的聲音,如同一縷春風(fēng),吹散了殿內(nèi)的凝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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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人此言,恕下官不敢茍同。”
眾人看去,只見沈歸緩步而出。
他先是對著龍椅上的李景恭敬一揖,而后才轉(zhuǎn)向劉秉忠,臉上掛著一絲淡然的微笑。
“哦?”劉秉忠瞇起老眼,審視著這個(gè)因江南之事而聞名的毛頭小子,“沈大人有何高見?”
沈歸微微一笑,不急不緩地說道:“劉大人方才言,‘帝王治國,以史為鑒’,此言深得我心。下官也認(rèn)為,觀史可知興替,鑒往方能知來。只是下官有一惑,敢請劉大人解之。”
“講。”
“敢問劉大人,何為‘史’?”徐元問道。
劉秉忠眉頭一皺,傲然道:“史者,記事者也。上古有倉頡之文,中古有太史之筆,皆是前人功過、王朝興衰之載錄,此便是史!”
“說得好!”沈歸撫掌贊道,“然,書寫史書者,亦是凡人。凡人便有私心,有偏見,有智識之局限。史官之筆,或?yàn)闄?quán)勢所迫而扭曲,或因見聞所限而偏頗。我等后人讀之,如霧里看花,水中望月,所得者,不過是前人想讓我等看到的‘歷史’罷了,豈能盡信?”
他頓了頓,話鋒陡然一轉(zhuǎn),目光灼灼地掃過全場,聲音也隨之拔高:
“然天幕降世,又是何等景象?它將過往之事,未來之變,如畫卷般,分毫畢現(xiàn)地展現(xiàn)在我等眼前!人物之音容笑貌,戰(zhàn)事之金戈鐵馬,政策之利弊得失,皆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敢問劉大人,這由天地親自為我等呈現(xiàn)的、絕無偏頗的‘活史’,比起那故紙堆中可能被篡改過千百遍的文字,孰真孰假?孰輕孰重?”
“這……”劉秉忠一時(shí)語塞,他沒想到沈歸竟會將“天幕”拔高到“活史”的高度。
沈歸卻不給他喘息之機(jī),乘勝追擊,聲音越發(fā)洪亮,如同黃鐘大呂,震徹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