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有意在“梓瑕”面前加上“未婚妻”三字,李舒白何嘗不知曉他的用意,當下只冷冷一笑,目光轉向黃梓瑕,見她只低頭不語,頓覺一陣血潮涌上頭來,讓他氣息噎住,心跳微微一滯。
“何必客氣呢?”李舒白后仰身體,靠在椅背上,緩緩說道,“本王也曾虧欠黃梓瑕許多。至少,在有人意圖行刺時,本王當時重傷瀕死,是她將我從鬼門關救了回來。若沒有她的話,本王如今已不在人世。”
聽他這樣說,“意圖行刺”的王蘊頓時眸色沉了下來,雖然還敷衍笑著,但尷尬的氣氛還是籠罩住了三人。
“而且……”李舒白的目光落在黃梓瑕身上,又徐徐說道,“你未婚妻當初為洗雪冤屈,自愿進了本王府中做末等宦官,有文書憑證,如今還登記在夔王府卷宗之中。如今本王倒想問問王統領,你要娶本王府中的宦官,又要如何對本王交代?”
王蘊沒料到李舒白居然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不由得反問:“王爺的意思,如今黃梓瑕還是夔王府宦官?”
“畫押名冊尚在,未曾注銷。”李舒白淡淡說道。
“然而天下人都知道她是身懷冤屈,才會化身小宦官進夔王府,尋找機會為父母親人復仇。如今水落石出,王爺又何苦追究她當時的托詞呢?”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相信每個觸犯律法之人都有苦衷,但若因此而不加追究,又要如何維護夔王府律令森嚴,朝廷又如何樹法立威,令行禁止?”
他們二人面色平和,一副親善模樣,唇槍舌劍卻毫不相讓。黃梓瑕明知道此事是因自己而起,卻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沉默坐在旁邊。
王蘊無奈問:“王爺的意思,是要阻止下官與梓瑕這場婚事?”
“何曾阻止?本王只是想知道,蘊之你究竟要如何娶走我府中登記在冊的宦官?”
王蘊見李舒白步步進逼,不留余地,雖然他性子溫厚,卻也忍不住了,反問:“那么,王爺又準備如何強制我未婚妻留在王府做宦官?”
李舒白瞥了黃梓瑕一眼,問:“據我所知,你們之間曾有一封解婚書?”
王蘊亦望著黃梓瑕微笑道:“戀人之間,分分合合本是常事,我們之間,婚書有,解婚書也有,但最后又沒有了——此事又有幾人知曉呢?只要我們之間心意相通,一切自能消弭。”
黃梓瑕在他們的注目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許久,她一咬牙,站起身對王蘊說道:“不知道路清出來了沒有,我們去看看吧。”
王蘊朝她微微一笑,對李舒白拱手道:“王爺恕罪,梓瑕似乎不愿在此久候,我們就先告辭了。”
李舒白聽他親親熱熱地叫著梓瑕,再看黃梓瑕垂眸站在王蘊的身后,兩人氣質容貌都是出眾,一對璧人相映生輝。
他心口那陣灼熱血潮又一次翻涌上來,再也無法抑制,緩緩站了起來,說:“雨雪交加,這么糟糕的天氣,何須兩人出去查看呢?楊公公不能稍留片刻,為本王解答一下疑問嗎?”
王蘊聽他這樣說,略一遲疑,便向黃梓瑕點頭道:“我去看看吧,你再坐片刻。”
室內只留得李舒白與黃梓瑕兩人,外面的雨雪依然沒有停息的意思。風從敞開的門外吹進,陣陣寒冷。
侍立在外間的景恒想了想,還是沒有關上門。
李舒白與黃梓瑕隔著一爐茶對坐,一室沉默。
她終于聽到他的聲音,低沉輕喑:“不是與你說過了嗎?王家如今岌岌可危,覆巢只在朝夕,你為何不聽我的勸告?”
黃梓瑕強自壓抑自己,以最冷淡的聲音說道:“王爺不是命我離開嗎?如今我依命離開了,至于前往何處,又何須王爺操心?”
“天下陽關大道無數條,我也曾給你指過最便捷的一條,為何你卻偏偏要走這條獨木橋?”李舒白手指在桌上輕點,似有薄怒。
“于你砒霜,或許于我是蜜糖呢?看各人從哪個角度來看了,”黃梓瑕低聲道,“王家有什么不好,數百年大族風雨不倒,就算有什么危險,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至于如王爺說得那么嚴重?”
“你如此洞明之人,怎么會不知道即將到來的風暴會是如何急劇?可你偏偏還要投入這個旋渦的中心,究竟是為什么?”他微瞇眼睛,凝視著她。
黃梓瑕在他的逼視之下,只覺心亂如麻,連與他對視的勇氣也沒有,只能倉促站起,說道:“我……要去看看王蘊了……”
他的聲音自身后傳來,她不必回頭,也知道他正在一步步向自己走近:“你還是一意孤行地想幫我,想著要從王家下手,打開目前這個僵局,查出真相,替我洗清所有罪名,是嗎?”
他站在了她的身后,貼得那么近。他低低俯頭,呼吸輕輕噴到她的脖頸后方,讓她全身都不自覺地起了一層毛栗子,有一種危險來臨的恐懼,又充滿未知誘惑的緊張與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