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有了,”他的神情更加威嚴了,目光炯炯有神地直視著她,“還有,你給我解釋一下,你不是一直以破解天下難題為己任嗎?為什么現在我覺得你有想要嫁為人婦金盆洗手的跡象?”
“嫁為人婦”四個字驟然入耳,黃梓瑕只覺得心口猛地一跳,鈍鈍的疼痛從四肢百骸匯聚至心口處。
她握緊手中的象牙箸,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表面卻不動聲色,只低聲說:“怎么會?即使我以后有夫有子,我也依然是黃梓瑕,只要遇上冤案難題,我還是會盡力去追尋真相的。”
“是嗎?既然如此,鄂王殿下那個案件鬧得滿城風雨,我都快被其中的內幕真相逼瘋了,你卻怎么還躲在這里好吃好喝的,不聞不問啊?”
黃梓瑕扶額,低聲說:“我最近病了。”
“哦……哦,這倒也是,看得出來,你臉色很不好啊,”周子秦說著,臉上露出一絲愧疚表情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身為你的朋友,我卻一點都沒注意到,別怪罪啊!”
黃梓瑕點了點頭,勉強朝他笑了笑。
“其實啊,我本來今天要去夔王府找你的,結果夔王這幾天閉門謝客,連我都不見。我就說找你,最后是景恒出來跟我說,你不在王府中,又說自己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邊。我在回來的路上想起你上次說你住在永昌坊的,這不就趕緊找來了!”
黃梓瑕便問:“你找我什么事呢?”
“當然是為了鄂王的事啦!你不覺得很神秘、很古怪,其中必有內幕嗎?一想到真相究竟如何,我就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我覺得這一趟肯定就是上天冥冥中召喚我來長安的!我仿佛聽到九天諸神對我說,周子秦,天降大任于你,你一定要解開鄂王跳樓自盡之謎,更要解開他尸體消失之謎,”他緊握雙拳,抵在自己的胸前,“我,是上天選中要破解這個案件的人!當然……是和你一起破解。”
相比于他的狂熱虔誠,黃梓瑕冷靜多了:“你有什么線索嗎?”
“當然——沒有。鄂王跳樓那天我都不在大明宮內啊,”周子秦有點沮喪,但隨即又振作起來,“不過沒關系,我已經去找過崔純湛崔少卿了,他不是暫代夔王主管大理寺事務嗎?”
“崔少卿怎么說?”
“他嘛,一說到鄂王此案,就擺出了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你也知道的,此事毫無頭緒,神神怪怪的,他能從何查起?簡直是絕望了。所以我說想幫大理寺查查看這個案件,他就問我往常不是專擅檢驗尸體的嗎?如今鄂王在半空中飛升為仙,要如何偵查?我就擺出了八大可能性、十大查探手法……最后他給我寫了個條子,讓我去找王公公問問看是否能進入鄂王府查探。”
黃梓瑕知道周子秦胡攪蠻纏的能力天下無雙,估計崔純湛當時是被繞暈了,壓根兒沒余力去聽所謂的可能性和手法,只想寫張條子打發這位大爺趕緊走人就好了。
“對了,條子拿到手了,可這案子的主管是王宗實,如今我們唯一的難題就是還要去找王公公……聽說他經常不在神策軍中,上哪兒找他去呢?”
“我去找吧。”黃梓瑕低聲說。
周子秦詫異地看著她:“你行不行啊?聽說王公公可是個彪悍人物,在朝廷上連夔王府和瑯邪王家的面子都不給的,你能以什么身份去套近乎?”
黃梓瑕自然知道,瑯邪王家與王宗實的關系,在朝中并無任何人知道,所以也不說破,只說:“你先去鄂王府等我,記得去借兩件適合我們穿的公服,大理寺的和刑部的都可以。我待會兒就到。”
一個時辰之后,他們在鄂王府門口會合,周子秦拿著崔純湛手書,黃梓瑕拿著王宗實的名帖。
鄂王府如今人心惶惶,從門衛到侍女,看見他們進來都是戰戰兢兢。雖然個個賠著笑臉迎接,但那種樹倒猢猻散的感覺,還是籠罩著整個王府。
黃梓瑕先去了陳太妃的靈位之前敬拜。太妃的靈前依然如常供奉著香燭供品,殿內東西照舊擺放,所有一切都和她上次來時一樣。
黃梓瑕在靈前跪拜,雙手握著線香低聲禱告。睜開眼睛,她手持線香來到靈前那個足有一尺半直徑的高足爐鼎之前,將手中線香插入香灰之中。
線香輕微的“啪”一聲,斷在了香灰之中。黃梓瑕感覺到本應柔軟的香灰之下,有一些硬硬的東西硌到了線香。
她不動聲色,以剩下的半截線香將香灰撥開一點,看見黑灰色的香灰之中,一點微弱的光芒透了出來。
她將香灰撥好,掩蓋住下面的東西,若無其事地尋個松軟的地方將線香插好,然后問旁邊的侍女們:“鄂王殿下每天都會來這里給母親上香嗎?”
侍女們都紛紛點頭,說道:“是的,王爺事母至孝,每日晨起第一件事,便是來這邊祭拜,從無例外。”
“王爺出事的那天,也是如此嗎?”
“是,王爺早起過來祭拜了。因為那日冬至,所以王爺還未天亮就來了,將自己關在殿內。我們當時都在門外候著,我記得……王爺約莫過了一刻時辰才出來。”
“是啊,當時我們還說,王爺真是至孝,冬至日依例祭祖,王爺就格外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