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梓瑕默然看向李舒白,見他的目光依然在窗外,看著那仿佛永不止歇的雨雪紛紛墜下,一動不動,連轉(zhuǎn)過目光看她一眼的跡象都沒有。
她長長出了一口氣,沉默地朝他的側(cè)面行了一禮,轉(zhuǎn)身隨著王蘊走了出去。
脫離了里面的溫暖,外面冷風(fēng)驟然撲面而來,她不由自主地背過臉去,閉上了眼睛。
王蘊回頭看她,見她眼圈忽然泛紅,里面蒙上了一層薄薄霧氣。他愣了一下,然后輕聲問:“梓瑕,你怎么了?”
黃梓瑕望著眼前陰暗背景中繁急的雨雪,慢慢地抬手捂住了眼睛,輕聲說:“沒什么……風(fēng)雪真大,迷了眼睛。”
王蘊事務(wù)繁忙,送她到門口便回去了。
她一個人順著那條養(yǎng)著無數(shù)小魚的走廊,來來回回地徘徊著,也不知走了多久。
為了防止魚被凍在水中,墻壁的夾層地龍連接后廚,有些許暖氣被引到這里,讓墻上的魚缸保持不凍。
李舒白曾對她說過,魚是懵懂而無知的生物,七彈指之前的記憶,再怎么刻骨銘心,七彈指之后便會全部拋諸腦后,再也不留任何痕跡。
干凈利落,殘忍又快活。
王宗實說,愿我來生,做一條無知無覺的魚。
黃梓瑕徘徊在它們之中,各種色彩波光粼粼地在走廊間閃耀,神光離合乍陰乍陽。她走到盡頭又回到起點,看著自己養(yǎng)在走廊盡頭的那個水晶瓶,里面兩條阿伽什涅偶爾碰一碰對方,又各自離散,再相逢的時候,是不是又是一場全新的邂逅。
她將頭抵在墻壁的花磚之上,磚上透雕的花蔓糾纏紛亂,難理頭緒。她想著李舒白,想著他抱著自己時那雙臂的力度,想著他身上沉水香的氣息,想著那一刻貼在一起的雙唇,迷夢里似幻如真。
她雙唇微啟,呢喃著那個名字,可聲音還未出口,便已經(jīng)消失在了空中。她背靠著墻壁,側(cè)耳傾聽周圍的聲音。無聲無息之中,唯有自己急劇的心跳聲、小魚躍動的鲅鲅聲、雨雪落下的沙沙聲。
或許是一夜輾轉(zhuǎn)難眠,或許是前幾日的病還未痊愈,她睜著眼睛熬到第二天,那種驚冷怕寒的病癥,似乎又加重了。
宅中的奴仆雖然都是聾啞人,但對她照顧得確實周到,一早便熬了藥送過來給她喝,又做了清淡早點清粥小菜。她喝了兩口半夏紫蘇粥,抬頭見外面明晃晃一片,原來雨早已停了,雪下了一夜,園中已經(jīng)積了大片白雪。
她正怔怔地端著碗看雪,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說是喧嘩,其實家中人都不出聲,只聽到門口有人大喊:“崇古,你出來啊,我知道你在這里!你上次跟我說過到這邊找你的!”
黃梓瑕聽到這個聲音,也不知該好氣還是該好笑,真難為隔了兩個院子,周子秦的吼叫居然還能這么響亮。她轉(zhuǎn)頭示意身邊的仆婦,讓門房放周子秦進來。
周子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沖進來,大吼:“崇古,怎么回事?你身邊怎么盡是些聾啞人?”
黃梓瑕鎮(zhèn)定自若,取過碗盛了一碗粥推到桌子對面,示意他坐下。周子秦一聞到香氣,立即坐下,喝了兩碗粥外加四個春盤一碟麻油雞絲,才摸了摸肚子說:“我今天早上吃過了,少吃點吧。”
黃梓瑕見他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來找自己的事,便淡定地低頭喝粥,問:“怎么啦,找到滴翠了?”
“沒有啊,音信全無。真奇怪,長安城就這么大,你我短短時間都見過她兩次了,可真要找的話,王蘊、張行英、我三個人,加上日常巡邏的御林軍,總該有很多人注意到吧?結(jié)果卻一無所獲,你說這不是奇怪嗎?”
“有什么奇怪的,當(dāng)時皇上親口下令追查滴翠,她既然能躲過,必定有自己的辦法。”黃梓瑕說道。
周子秦贊同地點頭,然后又想起一件事,趕緊說:“對了,我今天來找你可是有正事的呀!”
“你說吧。”
周子秦正襟危坐,緊盯著她追問:“我問你,你為什么會住到這里來了?你不是一直跟著夔王的嗎?”
“哦……因為我與王蘊定過親啊。”她臉上神情波瀾不驚。
“這倒也是啊,我把這茬給忘了。”周子秦一拍腦袋,立即接受了她的解釋。
黃梓瑕放下手中的碗:“還有其他的嗎?”
“當(dāng)然有了,”他的神情更加威嚴了,目光炯炯有神地直視著她,“還有,你給我解釋一下,你不是一直以破解天下難題為己任嗎?為什么現(xiàn)在我覺得你有想要嫁為人婦金盆洗手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