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實冷眼看著她的神情,說:“黃姑娘一人獨居此處,恐怕會寂寞,姑娘家應該都喜歡點小玩意,因此我特意為你準備了一件小禮物。”
王宗實果然摯愛養魚,送給她的也是兩條紅色小魚,養在清水凌凌的水晶瓶之中,拖著薄紗般的尾巴搖曳,赫然是一對阿伽什涅。
“這魚繁殖極難,世人都不知如何孵化魚卵,所以世間稀少。但我自天竺一位高僧那里學得秘法,繁育了一批,”他說著,將水晶瓶遞給她,又說道,“阿伽什涅好在生命力極強,只要不離了水,平時給點吃的,便能活過百年。你可隨便養著玩,只是魚卵難得,你又不懂其法,到產卵時可告訴我,我親自來收取。”
黃梓瑕將水晶瓶收起,起身謝了他,說道:“公公真是愛魚之人。”
王宗實看著那兩條在瓶中游曳的小魚,徐徐道:“愿我來生,也能如魚一般,無知無覺,無記無憶,就此在淺水中活過一世。”
黃梓瑕畢竟年輕,身體底子好,即使凍出了一場病,但不幾日也痊愈了。
雖然王宗實送了她兩條小魚,但黃梓瑕對魚并沒有那么喜愛,整日在室內對著小魚更是不可想象。王蘊分身乏術,來看黃梓瑕的時間也都十分倉促,更不可能帶她出去轉轉。
幸好如今得了王宗實的口信,她在三法司也查看了各種卷宗,但所有在場人的口供與描述都與自己當晚所見相合,并無任何進展。
唯一的安慰,只是如今三法司還不敢對夔王發難,案情雖無進展,但夔王的處境尚且平穩。只是他如今推卻了一切事務,深居簡出,不理外界紛紜,而朝廷也正不知如何處置此事,尚在商議,局勢膠著。
某日從大理寺回來,黃梓瑕身著男裝,沿著熟悉的長安街道上,慢慢走回永昌坊。
時近年關,東市西市滿是人,紛紛擾擾的流言早就傳遍了長安,連帶著各坊的氣氛也沉沉壓抑,所有人都在議論此事。
她進了一個街邊茶棚喝茶,聽到無數人在講述夔王逼死鄂王的那一場慘劇,有添油加醋的,有捕風捉影的,但所有人都說,看來夔王是真的被龐勛附身,要傾覆李唐天下了。
有人詭秘道:“依我看,夔王怕是真被鬼神所迷啊,不然的話,鄂王如何會拚將一死,揭發夔王?”
也有人激憤道:“夔王定是被冤枉的!這些年他輾轉徐州、南詔、隴右,哪一次不是為李唐天下征戰?”
更有人似有內幕:“此事另有內幕,只是我不敢說,連朝廷也不敢說。你們可知此次風波最重要的一點何在嗎?當然就是——鄂王跳樓,在半空中飛化消失了!”
于是圍繞著鄂王消失之謎,眾人又開始爭吵,到底是先帝還是太祖顯靈、究竟是尸解還是飛升、他是位列仙班了還是肉身成佛了……
眼看一群人爭論得不可開交,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干一場了,黃梓瑕便結了帳,走出了茶棚。
天氣寒冷,辦年貨的人卻多,西市一片熱鬧繁華。她走走停停,經過那家易氏裝裱行時,往里面一看,那個被周子秦毀了畫的老頭兒還在打盹,看不出有什么異常。
黃梓瑕料想他的畫或許已經修復了,正在邁步準備進內詢問的時候,有人跳出來,一下拍在她的肩上:“崇古!我可算找著你了!”
在大冷天還這么活蹦亂跳的人,自然就是周子秦了。
黃梓瑕轉頭看著他,有點不敢相信:“子秦,你怎么每日都在外邊閑逛?”
長安這么大,怎么偏偏自己隔三岔五要和他見面。
周子秦得意地笑道:“當然是我料事如神啦!哎,前幾天我去王府找你,結果聽說你離開了,我一時真不知道究竟要上哪兒去找你。后來一想,你說不定會來看看那張展子虔的畫究竟能不能修復,所以我就一直蹲在這兒等著,等了好幾天啦,無聊死我了,不過可算把你揪住了!”
黃梓瑕苦笑道:“那可真湊巧?!逼鋵嵥娴闹皇菬o意中走到這里的。周子秦還沉醉在料事如神的自我陶醉之中,黃梓瑕便問:“那幅畫弄好了嗎?”
“好啦,前幾天昭王府的人來取畫時,我在旁邊看到了,真的是毫無痕跡,宛然如新!”
“用了多久?”
“三四天吧……第四天的下午我看見易老頭兒把它拿出來的?!?/p>
“哦……”她應了一聲,轉身向著前方繼續走去。
三四天,不可能有人敢在夔王的眼皮底下取走符咒,冒險用這么多天來改變符咒上的圈記。
前面不遠,便是呂氏香燭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