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其實不是一朵云,而是一個身形纖細婀娜的女子,走進了店內。她看年紀已三十多了,穿著出行時最簡便的窄袖布衫,除了系著頭發的一根絹帶之外,背上一個包袱,腳下一雙布鞋,通身上下毫無裝飾。
這樣一個女子,走路的姿態卻比少女還輕柔,如柳枝在風中輕拂的模樣,動人至極。
這女子裝扮簡素,相貌甚美,但最為吸引人的,是她舉手投足間那種姿態,讓所有看見的人不必看見她的容貌,便覺得她一舉手一投足都是一種賞心悅目的風景,忍不住贊嘆起來。
黃梓瑕一時也看呆了,心想,她年輕時必定是絕色美人,即使現在,風姿也依然奪魄勾魂。
只是這樣的美人,卻是滿臉哀戚,深懷心事。
她走到窗邊坐下,心事重重,喝了兩口粥,便呆呆地坐在窗邊,纖手支頤望著外面的青青柳色,一直靜默著。
李舒白見黃梓瑕一直看著那個美人,便抬手在桌上輕敲了兩下,說:“快點吃完,待會兒還要出去。”
黃梓瑕“嗯”了一聲,趕緊吃完了剩下的半碗餛飩,等她再看向那個美人時,卻發現她從包袱中取出了一個玉鐲,怔怔地看著。
黃梓瑕的手,忽然一松,手中的杓子啪嗒一聲,掉落在桌子上。
那個玉鐲,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過熟悉了。
羊脂白玉的手鐲,雕刻著兩條修長宛轉的小魚,互相銜著對方的尾巴,在水波中轉成一個完滿的圓。因為魚的體內被雕鏤得半空,所以光線穿越而來,顯出一種異常柔美明凈的光線來。而魚的眼睛,是小小的粉白色米粒珠子,鑲嵌在白玉之上,珠光映襯著玉輝,極其精巧,奪人眼目。
這是禹宣送給她的,那一只玉鐲。
這是他中舉后,用郡里獎勵給他的銀錢買的,曾經伴著她多少個晨昏,她的手腕也早已熟悉那種沁涼的感覺。在她家遭劇變,倉惶逃出蜀郡之時,她身上唯一值錢的,不過頭上一支簪子,腕上一個鐲子。
誰也不知道,她將它送入當鋪時,懷著多么絕望的心情。那時她曾經想過,這個手鐲從她手腕褪下,以后,可能永遠沒有再見到的一天了。
然而,她沒想到,在剛剛進入蜀郡之后,還未到成都,她居然就再度見到了這只手鐲。
李舒白見她臉色忽然變了,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端詳著那只鐲子,問:“怎么了?”
她見那個美人已經將鐲子放回包袱中了,趕緊站起來,對李舒白說了一句“等一下”,便疾步向那個美人走去。
美人側頭瞥了她一眼,見是個面色蠟黃、長相毫不出奇的少年,便又將眼睛轉了回去,收拾好包袱,站起來準備離開。
黃梓瑕立即說道:“剛剛姐姐那個玉鐲,我認得。”
美人果然停下了手,遲疑問:“你……以前見過?”
她的聲音略帶沙啞,低沉而輕柔,與她本人十分相襯。
黃梓瑕點頭,問:“不知姐姐從何處得來?據我所知,它的原主人在離開成都之后,便將它在路上當掉了。”
“這么說,或許是被當鋪又賣了出去吧……”美人輕輕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這是我一個姐妹的遺物,我從揚州過來找她,可她卻已經去世了。這只鐲子……大約是她的情郎送她的吧。”
黃梓瑕看她的模樣,心下頓時了然,她與姐妹應該都是出身并不好的女子,而她當掉的鐲子,被某一個人買去,送給了她的姐妹。
黃梓瑕便說道:“世事往往如此,因病、因意外而忽然去世者皆有不少,還請姐姐節哀。”
美人默然搖頭,卻沒說什么。
黃梓瑕又問:“不知那個手鐲,是否可轉讓給我?只因鐲子的原主人十分喜歡那個鐲子,至今還想尋回……”
“這是我小妹與情郎定情的信物,如今她已不在,這是我們幾個姐妹唯一的念想了,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將它出讓給別人的。”那美人一口回絕她的話,毫無轉圜余地。
黃梓瑕見她如此堅定,也只能無奈說:“既然如此,請恕在下冒昧了。”